返回第十二章 混乱(1 / 1)罗黑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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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党项哨骑的尸体在马背上摇晃一阵后,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仍然保持着双手捂住喉咙的姿势。一队轻骑越过尸体,往村口奔来。

此时月已挂上梢头,来人自村西的树林中涌出,背靠着幽暗的月光,只能看到一片的流动的黑影,分辨不出人数。羽箭离弦破空的声音不断,一阵银光从黑影中掠来,又有数个骑马的蕃贼从马上跌落。

黑影中远远传来人声,叫道:“从南边绕过去,莫走脱了乱贼!”

是官军到了,不过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张承奉心里叫苦。身边的蕃酋叫骂了几句,只道是张承奉耍诈,暗中引来兵马,抽出刀便向坐在牛车上的张承奉砍来。张承奉已有预见,听到身旁铁器出鞘的声音便猛地从牛车上跳下滚到一旁,堪堪避过这一刀。长刀狠狠地落在牛车座上,溅起一堆木渣。

贼酋不知又骂了些什么,眼里泛出凶光,不管不顾接着挥刀追来,张承奉苦于手无寸铁,只能绕着牛车躲避,两人你追我赶一时陷入僵局。

浑鹞子反应极快,刚看到林中奔出的哨骑,就意识到不对,行动了起来。张承奉事前曾叮嘱过他不要带兵器,他便摸出一把寸许的割肉小刀握在手中,从牛车上纵身一跃,便如鹞鹰扑食一般,跳到了身旁一个搬运布帛的蕃贼的马屁股上,双手顺势环在贼人的腰间,拿刀的右手往上轻轻一抬一撩,便划过了那人的喉咙,左手往那人腰间一探,抽出长刀的同时将尸体带下了马背。

那边张忠儿也解决了一个蕃贼,夺了把长刀,见浑鹞子已经挥刀纵马和几个蕃贼战成一团不落下风,而张承奉那正是危急的时候,便要挺刀迎上贼酋。

这时身边传来一声惨叫,张忠儿见张淮诠在和一个蕃贼缠斗中被人砍中了大腿,倒在了地上,蕃贼正要上前补刀,张忠儿当即把手里兵器一甩,长刀脱手而出,正中那个贼人的胸膛。

贼酋追着张承奉时也在观望四周局面,见自己的手下接连倒下,官军又越来越近,他也没犹豫,当即弃了张承奉,转身寻了一匹无主的坐骑往东奔去。

这伙贼徒初见官兵时便已经逃跑了一些,在和官军对射的过程中又倒了不少,此时剩下的不多人见贼酋也走了,纷纷跟上。

张承奉赶紧跑到张淮诠身边,见他不止腿上有伤,胸口之前已经挨了一刀,此时两处伤口不住往外冒血,地上有几处小洼积满了血水。张承奉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改如何处理,赶紧撕下袖袍一角,扎紧了张淮诠的腿跟。胸口的伤口不知多深,不知有没有伤到腑脏。张承奉只好先用手死死压住伤口。张淮诠倒是还能笑出声,忍者痛说道:“七郎好手段。”

有官军已经骑马赶到,张承奉赶紧招呼人过来帮忙。一个官军一脸灰白的胡茬,见张怀诠倒在血泊里,也没多话,从马包里取了药囊便赶了过来。他示意张承奉让开点地方,检查了一下张淮诠的伤口,伸手抹开血水,取出些金疮药敷了上去。

张承奉还没来得阻止那老军直接用手触碰伤口,接着便他看从一个小瓶中倒出些灰色粉末,洒在了伤口上,像是灶灰混了些草药碎末。

又补了两次药,两处出血很快止住了,老军也松了口气,见张承奉仍是一副忧心的模样,出言宽慰道:“没伤到肚子里,好好养不伤性命。”说完又笑了笑,脸上荡起了层层叠叠的褶子。“比这重的伤俺见得多了。”

张承奉道了声谢,问那老军姓名。老军道:“老汉一身游荡,叫俺胡大便是。你们怎么和这伙蕃贼陷在一起了?”

张承奉摇摇头道:“说来话长。”胡大也没再问。

张承奉向村口看去。

张淮鼎那儿的情况比张承奉这更糟。贼人见有官军来了,当即便砍倒了几个身边的人质。当时村口有党项贼,张家人,村民囚人还有不少贼人掠来的羊马,场面混乱不堪。张家人质虽然不像村民被捆上了双手,但毕竟直面刀兵,还有妇孺,伤了不少人。

张淮鼎在保护阴氏的时候手上也中了一刀,不过伤势不重,此时正在村口和官军首领交谈。

官军有少数人去追索残敌,更多人在村口战场上逡巡着打扫战场。有几人拾取了些柴火,走进村口屋中,看样子是准备生火做饭。

张承奉没看到浑鹞子,刚刚看他似乎追着蕃贼而去,便和张忠儿和胡大小心地抬起张淮诠,用牛车运到了村口。

来到村口,张承奉才才发现那些村人仍被绑缚着双手捆成一排,似乎没人搭理他们。心下不解,不过还是就今从地上一具贼人尸体上抽出把短刀,准备去给村民解绑。

一个官军伸刀拦住了张承奉,嘴里啧啧两声。

这时张淮鼎也注意到了张承奉几人,他先看见躺在一车绢帛上的张淮诠,急忙上前问道:“阿诠没事吧。”

张淮诠想仰起身子,不过没能成功,勉强说道:“我没事,那是?”说完看向了那队官军的首领。

张淮鼎语气有些无奈,道:“邠宁节度副使王行瑜。他一直在这附近扫荡乱匪,最近发现这一伙党项乱匪的踪迹,正好今晚寻到了这里。”也正巧贼人想着拿到张家的赎金就撤,放松了哨戒,被这队官军摸到了附近才发现。这么看今天官军出现确实是一个巧合,只是对张家人来说就太不凑巧了。张淮诠躺平仰头看着天,深紫色的天空中银河铺陈,星光点点。

又有几伙官军在村口就地支起了篝火,准备架锅炊饭。这队官军百十来人,均是轻骑,没有步兵和辎重,他们都随身带着干粮,有人干脆就将熟皮编制的粮袋缠在腰间,此时正纷纷将粮袋里的粟米导入锅中。

王行瑜也准备解下腰上的熟铜碗,寻一队兵士一起开饭。他刚刚和张淮鼎谈过,知道救下的这队人不是一般商旅使者,见张家死伤不少,有些气闷。自己刚到时虽然就见到了村口的汉人,只是月光下看不清衣装,只道是寻常的被掠边民或者商旅,出手时毫无顾忌。朱枚素称治军严厉,对自己这个副使也常不假颜色,不知道回头他又要怎么拿今天这档子说事。

这时他见有个张家的年轻人和自己手下一个军士似乎有些冲突,虽然心里烦躁,还是放下手里已经捧起来的碗,走上前问道:“又怎么了?”

那军士回道:“他要放了这些蕃贼。”

“什么蕃贼,这些人是被掠的村人,没看到他们都被绑缚着吗,你这军汉好不讲道理。”说话的正是张承奉。

王行瑜不耐烦地说道:“这些蕃人既然和蕃贼在一起那便是蕃贼。”说完便像下完了结论,转身就要走。

这时村人中有人见王行瑜走近,认出他来,高声叫到:“王使君,王使君,我等不是蕃贼,年前我还向宁州使府送过一批牛羊,王使君不记得我了吗?”王行瑜循声看去,见到出声的是个党项男子,盯着那人看了几眼,便要转身离去,一副完全没听见的样子。

张承奉知道乱世将至,不过眼下大唐朝廷还在,眼前这些人还是大唐官军,居然便能够如此明目张胆地颠倒黑白,还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张承奉虽然自觉这两年听过的见到的不少事情已经让自己对这个时代做好了准备,但此时他突然感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张承奉也看向刚刚出声的男子,在那人身边是自己被囚时见过的那个容貌端丽的党项女人,不过此时看她魂不守舍,只是呆呆地盯着地面,身边不见了当时那个小女孩。

张承奉没敢细想,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王行瑜,“这位将军,我们这有五百匹绢帛,不如放了这些蕃人,绢帛让众兄弟分了便是。”刚刚得了胡大帮助,对于这伙突然出现打乱了自己计划的官军印象转好的张承奉刚到心底又烧了起来。

王行瑜回头看向张承奉,隐约冷笑了一下,问道:“一个生俘就能换绢十匹,我要你这些绢帛做什么。再说财货你能补上,这勋功你要怎么补给我们。”说完他指着站在一旁的胡大,说道:“就说这胡大,他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勋功,若是算上这些生俘和牛羊虏获,他这次还能再获迁转。待圣人回京后,我便能表他到长安兵部番上,你说这机会你要怎么补给我们?”

唐时军功计算和历朝无差,也要看阵斩和虏获,只是还另有一套专酬军士的勋官体系,所谓勋官十二转,对于没有职务的普通战士,也能凭借这套体系获得升迁,还能获得进京在南衙省司值番的机会,值满年份甚至有机会得个出身受个官职,也算是对士兵的一种福利。不过到了如今,若真有士兵入了节帅法眼,各地节度自己便能上表授官,只有南衙需要跑腿杂役时,才会向各镇要些有勋官的老兵。

胡大有些无措,连连摆手道:“俺大字不识一个,要让俺去长安衙门伺候那些相公侍郎们,那还是待在这舒坦。”王行瑜瞪了他一眼。

张淮鼎拿着匹蜀锦走了过来,看来他刚刚是去党项人准备带走的财货中翻找东西去了。他将手中锦缎递向王行瑜,看着刚刚打扫完的战场道:“王使君,有这些党项贼徒的首级也是不小的功勋了。”

王行瑜是识得货的,不过他没有接,依然冷着脸,道:“走脱了贼酋,一些小蕃首级有什么用处。”

刚刚喊话的党项村人突然又出声叫道:“我认得那个贼酋,他前几年来庆州贩过白盐,我认得他!我知道怎么找到他!”

张承奉听到这话,干脆地说道:“王使君你放了这些村人,我们去取了那蕃酋首级给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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