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去,同去!”
窦五太爷一听有戏看,立马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招呼众人出发。
在丫鬟的带领下,一行人穿堂过院,来到了府宅的东苑。
苑中芝兰遍地,花团锦簇。
在他们动身之前,早有仆役提前通知东苑的管事,摆好桌案戏台,接待众人入座。
季陵作为上宾,坐在最前排的首席,望着戏台上一排的白纸灯笼和漆黑阴森的幕布,不知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人都到齐了,还墨迹什么,赶快开场吧!”
窦五太爷是个急性子,甫一落座,屁股还没沾凳,便急不可耐地吆喝起来。
管事听到老太爷吩咐,赶忙小跑到后台通知去了。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锣鼓齐鸣,幕布缓缓揭开,未见人影,先有一阵阴风从后场吹来,吹得那排白灯笼左摆右晃。
这阵风来的邪乎,吹到季陵身上,直让他头皮发紧,汗毛倒竖,不由皱了皱眉。
接着,他只觉眼前一花,台上便多出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左手持薄右手提笔的“判官”。
那“判官”花脸虬髯,一登台便“哇呀呀”怪叫,粗犷雄浑地唱了一段,听得台下季陵不明所以,其余众人却纷纷抚掌叫好。
“判官”唱完小曲儿,从腰间解下锁链,顺势往后台一抛,竟锁上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鬼儿”。
“小鬼儿”乍一亮相,便顺着戏台边缘翻了一圈跟斗,动作又快又稳又利落,锣鼓点都跟他不上,只见黑影不见人,仿如一团黑风在台上打转,成名的云里翻也不过如此!
“好!”
“看赏!”
台下又是一阵喝彩。
其中就属窦五太爷叫得最欢,乐得抓耳挠腮,抻胳膊撸袖子,就差没跳上台跟那“小鬼儿”一起翻。
那“判官”见“小鬼儿”兀自耍威风,气得吱哇乱叫,只见寒光一闪,手中锁链如蛇舞,没等人看清,已勾住“小鬼儿”的脖子,将其拽至身前,一脚踏住,道声“你招,还(huai)是不招哇!”
“小鬼儿”被人踩住,动弹不得,憋足气叫了声“冤枉啊~”,遂即含恨唱到:“项戴铁锁入阴曹,前仇旧恨几时消,只因错爱无情郎,可怜白骨暴荒郊。”
几句词唱的惨惨戚戚、哀哀怨怨,极具渲染力,道尽了坟中悲苦凄凉,使闻者伤心,听者垂泪。
台下一干府中男女老少,除了季陵,都偷偷抹眼。
那“判官”却是个铁石心肠,手在生死薄上一勾,立马便有两个牛头马面登台将那“小鬼儿”拖走。
紧接着,又有黑白无常走马灯似的向台上带人,全都是屈死的冤魂,被那“判官”一一从生死薄上划去名姓。
那些冤魂临“死”之际,或是四六八句唱上一小段,或是亮上一手绝活儿,如摔僵尸、铁门槛、水袖喷火、五官挪移、飞剑入鞘之类,配合锣鼓喧天,唢呐独奏,引得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窦五太爷最是入神,看得目不暇接,茶盏端起来不知往嘴边送,茶水洒了一身犹不自知。
季陵看了半天,全然看不出演的破绽,好像那些个绝活高技,都是真真的一般。
他虽不爱看戏,此番却也饱了眼福。
这时,又一个冤魂登场了。
它先是照例喊了几声冤,然后被“判官”勾去姓名,眼看就要被阴差带走,却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挣脱束缚,转身欲逃之夭夭。
怎奈那“判官”更胜一筹,甩手掷出一柄飞剑,竟直接将那冤魂首级枭去!
那狰狞头颅在台上滚了一圈,竟啪嗒一声跌到看客席前,好巧不巧地正落在季陵身前的桌案上。
季陵似被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向后仰去。
再看那首级,扎着两只羊角辫儿,面色青灰,七窍渗血,五官僵硬,竟是一直纠缠着他不放的那颗死孩子头!
“鬼啊!”
认出来的那一刻,季陵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狼狈地向桌底爬去。
坐在旁边的五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清,待看清那人头的面目后,却皆是勃然大怒。
尤其是胡三太爷,一改之前和气出尘之态,气得须发贲张,目光如刀,啪地一拍桌子,冲那人头吼道:“妘儿,休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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