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抚民招兵之事,引出求贤令的问题,听项楚说关于苏州府、松江府复社文化和社员的具体情况,再扩大到所有的读书人身上,哪些人臭不可闻,那哪些人有机会劝服。一众文人心中的想法是什么,需要注意什么。
无须徐开地引导,项楚滔滔不绝,一一道说了个明白。看得出来,大概是出身的原因,他对这些人的思想都十分了解。
至于管理民事,他虽没有当过地方官员,但常年跟这些文人来往,其中就不缺管民官儿,耳濡目染,也颇为熟稔。
一番话说下来,每个人都要服气,也知道了这位项公子这次前往松江,乃是带着现在明廷内部的矛盾,即现如今江南民、商、官三者之间的矛盾前往与各位松江复社、几社、东林人辩论的,毕竟应天府虽为南监,学子甚多,但由他牵头组建的小复社,没有人东林人和望族支撑,就没有影响力。
项楚也算得上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带着个人的观点,只身前往松江,与当地文士来了一场舌战群儒,双方秉持自己的观点,松江方面认为,现如今明廷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匪和鞑子,反对项楚对他们的批判,最终结果,虽然项楚三场辩论都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还是被骂作“乱臣贼子”逐出了复社,并且将其列入了复社与东林党人的黑名单。
这样还不止,还有人偷偷通知了当地的官府,要把他当初思想动乱的反贼抓起来,项楚是一路逃亡至此的,前来投诚,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个才干的人。徐开地心中暗下判断。
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时分,亲兵送来了饭食,项楚才停下口舌来。徐开地当然将他留下用饭,项楚也不是什么拘谨之人,自来熟,索性坐了下来伏案大嚼。
饭后,徐开地让人在府衙上收拾出一间屋子,请项楚歇息,并且交代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搞定饿了三天,濒临死亡的张县丞。
在徐开地看来,这人确实有才干不假,但心中一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便有一个疙瘩,另外一方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他一面之词,没法求证,能说出良策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还需要留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
和项楚谈过话后,众人散去。
徐开地却是精力旺盛,他一边回想方才的谈话内容,一边总结这段时间下来赤军的种种行径,仔细研究太仓州管辖范围的地图,但今天注定不是平凡的日子。
没过多久,亲兵又入府来报,城外有一女子前来求见。
这次徐开地没有亲自出去迎接,只是令手下兄弟将她领了进来,却也没有相当,竟然是只有过几面之缘的沈芳儿。
徐开地当初领手下在潘家起事后,没有再去理睬蔡家带出来的这些人,蔡元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又经历潘宅门前那种事变,徐开地料定他搅不起什么风浪,至于答应这沈芳儿的事情。
常熟也算是苏州府地界,在哪里将她们一车女眷置之不理,也算不上言而无信,他当然也想不到,这个沈芳儿竟然没去逃亡,还来到太仓找他。
“你的胆子还真是大,真想将南直隶搅个天翻地覆?”沈芳儿一副农妇打扮,脸上还抹了好些脏泥,外饰一身麻布烂衫,大概正是这幅“装备”替她躲过了乱民魔爪,成功逃到了这边。
“我来这里就是告知你一声,蔡永宁已经投靠了官军,向他们说出了你在应天府和常熟城中的种种罪行,正带着官军往太仓赶来,你可做好准备了?”
“沈夫人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徐开地自然不会轻信沈芳儿的话,毕竟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冒死送情报这种情分上,不过是点头之交。
沈芳儿看着徐开地的眼睛,多年的凄惨经历,她没有学会怨天尤人,而是更懂得避重就轻。
“我是如何知道的,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听闻你在太仓广贴求贤令,想要当西汉的曹操,与其回到不受待见的家乡中,等待父母再将我卖掉换钱,还要遭到你手下的军队围攻,不如趁早来你太仓投诚算了。”
“我没有听错吧?你是来投诚的?”徐开地大吃一惊。“你既然知道求贤令,便应该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我求的是有才干之人,而非大胸脯的女子,你何以教我?”
听到徐开地有意说出冒犯的话,沈芳儿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厚着脸皮说道:“我会唱曲,只要搭个戏台,就能抚慰兵士,日后再招几个容貌上好的佳人,组成戏班子,随军唱戏,一是能给枯燥军营提供一些乐子,二则还能提升兵士气势,让他们不去扰乱民众,我还能抚慰城中女子的情绪,让他们在自家丈夫耳边吹风,说你的好话,算不算有才干之人?”
徐开地为之哑言。
沈芳儿徐开地犹豫不定,她并不笨,知道主动才有机会,索性将“恶人”角色扮演到底,接着说道:“反正我今次来,就不打算再走了,还劳烦徐大人给找个住处吧!”
“我原以为你还算是个聪明人,怎么如此蛮不讲理......”
“妇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的。”
沈芳儿理直气壮道:“若是要杀要剐,徐大人就给个痛快吧。”
看到他这般模样,徐开地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她今次来,该不会是主动送上门来了吧。恰好这个时候,王虎、段玉成、周奎和孟斌四人行色匆匆,从门外进来,从背影没认出来沈芳儿,瞧见徐开地,便兴奋地喊道:
“甲哥儿,姓张那狗屁巡抚终于来了,梁大牙的人刚刚回来汇报,西北两个方向,三十里外,发现了官军的动静,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说完话,王虎进入厅堂,见得沈芳儿全貌,他除了记不住老夫子学堂中絮叨的话,记忆力还算不错,又加上,先前又严格看管过蔡家这些女眷,一眼就认出这是其中一位,颇为诧异道:
“嚯!这不是蔡家的夫人,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了?这,该不会是看到蔡元京那老匹夫不中用了,要转投我家甲哥儿帐下?”
“少说废话,说具体的军情。”徐开地不再理会沈芳儿,看向进门的几人。“罢了,我还是亲自跟你去一趟。”
“走!”
沈芳儿抓住机会,追问道:“那我方才说的事情......”
“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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