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要入宫自然不是什么小事,他也不是专门为了跟妹妹置气,才准备午后再进宫。实际上,何进定的午后入宫还是保守了些,等一切准备妥当后,从大将军府动身时已是未时中。
南北二宫的宿卫本是两部交替负责,袁术桓典二人是巳时末接到的何进命令,点齐麾下兵马再清查完皇宫各角落后就已经到了午时的尾巴。烈日当空,满身是汗的郎官还得在忙碌了一个时辰后快步去到旁边的大将军府。
袁术和桓典如此重视是有理由的,何进已经四个多月没有入过宫城,虽自先帝薨逝后,有武官日夜监视宫内有官职的阉宦,可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差错。
做下属的不是不能摸鱼,但摸鱼也要知道什么时候能摸、什么时候不能摸,不能摸鱼的时候,自己要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袁术桓典能坐到这个位置就意味着他们是那种眼里有活的聪明人,不需上级明示或暗示,自己就能带着麾下把上级看到和没看到的事一一做好,这是他们平步青云的关键。当然,袁术升官靠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袁氏嫡子的身份。
袁术带着虎贲宿卫负责北宫安防,桓典的羽林郎则是巡逻南宫各殿,从这里就能看出何进更信任谁。皇帝处理政务的承德殿、却非殿,太后的寝宫长秋宫(注),未亲政的天子所居的长乐宫(东宫)尽皆位于南宫,除此之外,兰台、御史台、尚书台、斧解、云台等宫城内的官署也在南宫。
数百兵卒簇拥着何进的辇车,经由苍龙门入宫,再过乐成门,最后往太后与天子所在的东宫长乐宫方向而去,随他一同入宫的宦官们则是在禁军的看护下四散而开,他们还需要在离宫前,与其他能留在宫中的宦官做交接。
就在何进入宫之时,与大将军府仅一墙之隔的太傅府中,一老者正坐在湖边垂钓,身穿甲胄的袁绍缓步走了过来,坐在老者旁边。
“咱们家的司隶校尉怎么有空回来陪我钓鱼了?不多见、不多见呐。”
“叔父说笑了。”袁绍接过下人递来的钓竿,这钓竿材质是蜀地出产的青竹,钓钩上的鱼饵是用瘦肉、软骨剁细后,混合香料制成的。
这饵料是秘方,由袁府中养着的两个所谓“钓士”研制,他们不仅每日陪着袁隗垂钓,闲时还要于阁中修《鱼经》。
“事已了,我也乐得清闲两天,就是此次事功未竟,有些可惜,董仲颖只带了三千兵入关,若是另外五千也进来...”袁绍抛出鱼线,湖中泛出阵阵涟漪。
“此事在预料之中,一介屠户子,能有何见地。经由此事你也该看清了,你与这种人的路子是不同的,好好考虑之后要如何做吧。”
袁绍面露微笑,实则心中异常厌恶这位叔父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袁绍虽有显赫家世,但待人处事就不会透露出高傲来,哪怕是他再厌恶其人,也不会表露出分毫,这与他幼时的遭遇有关。一个显赫的家族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人锦衣玉食,同样有人会受尽冷眼,也许他与曹操的神交就来源于此。
“侄儿晓得了。”袁绍虽然如此回答,但心中却不以为意。
“你还晓不得!”袁隗提提钓竿,看着湖水,嘴里说道:“你看看这湖水,岸边堆砌的石头与西园并无二致,甚至还犹有过之。那掖庭令修翻车汲的水,也要先把这里灌满,之后才会流到皇宫中。
这就是皇室、朝廷、世家的规则,你要明白朝廷是什么、世家是什么,而你又是什么,你又应该在哪里。”
袁绍默然不语,听着叔父的“教导”。
“本初入仕五年有余了吧。”
“不算濮阳令一任的话,时间差不多。”
“做过幕僚,也带兵上过战场,如今也领了一司,对这官场可有些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说侄儿的感受,就一个字——难!”
袁隗听见后笑出了声,接着道:“那你就算走上道了。”
“叔父何意?”
“待你哪天觉得这为官不难了,你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袁隗简单回答后,双手握着钓竿用力一提,一尾两掌长的鱼跃出水面,掉在了地上。”
···
何苗牵着驴出了城,按照张让给的路线,绕了好一截路才碰到前来接他的人。
来人叫张千石,是张让府中的家生子,现在是都亭军中的亲兵,之后就由他带何苗潜入宫室,褫夺兵权。
原本的计划中,何苗应该在午时后入军营,但张千石并未按时带何苗入营。
“车骑莫急,如今的情况与计划有些出入。”
“是何出入?”
“本来家主是想着大将军入宫至少会让吴匡张璋中的一人调兵入宫,可现在二人都没有动作,只是陈琳带了千余人往洛阳去,大部还留在原地操练。”
都亭军中,在何苗之下的就是吴匡、张璋二位将军,两个各领一军,只听从何进的命令,其他诸如张扬、王匡、鲍信、毌秋毅等出京募兵的将领,虽也是大将军麾下,但受到的信重显然不一样。
何苗此前剿贼时,帐下就是张扬、鲍信二人领兵,他二人不在,何苗很难说动人跟他离营。若吴匡张璋只有一人在,何苗还是能凭天子诏书震慑一二,乘其人不敢妄动时领兵离开。
“那如何做?”何苗问道。
“只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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