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行到途中,便遇见了金人拦路,张万户率军猛冲,待冲散敌军一阵之后,却又兜回来一里多路,若见金人不退,便再行冲击,如是者数次。咱们打的很凶,弟兄们都不要命地猛攻,黑夜中金人不知我兵多少,也无从调兵包围我军,战到后半夜便都退了,咱们这才赶到了山下。张统制身先士卒,也不知受了几处创……”
史文恭沉默片刻,拍了拍那副将的肩头,命他且去休息,方向马五和高六二人道:“你等以为如何?金人果真退了么?”
两人俱都摇了摇头,高六不说话,马五却道:“张万户奋不顾身,其志可嘉,黑夜之中举火而战,委实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矣!然以金兵之势。金将之能,势不能因这区区两千骑援兵而自乱阵脚,想必另有诡计。”
史文恭骂了一声,道:“金狗能有什么诡计?无非是放了援兵与我汇合,看我下不下山罢了。下山的话,就集兵围攻,不下山的话,就这么耗着,耗到花荣大军到来为止……花荣!”他脑子里好似闪过一道电光,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说金人胃口如此之大,竟然将目标放在了自己的援兵身上?
越想越觉得可能,这里是金人的地盘,地形道路他们最熟悉,想要设伏打援的话再方便不过。花荣那一万多兵又没有多少骑兵,倘若接报之后全速赶来,单靠两条腿赶路势必疲惫不堪,又不能披甲行军。途中不知有多少被人伏击的机会!倘若能将这股援兵歼灭,花荣之后的郭药师部至少又要堕后两天行程,况且花荣部一旦被歼灭,他也不敢再孤军深入,只能等候高强的中军前来会合。趁着这几天时间,金兵大可以从容布置袭扰,待史文恭部疲惫不堪之后,再将其歼灭。丢掉了前军近三万人,宋军锐气丧尽,高强想不退兵也不可能了!
越想越是心寒,史文恭的拳头攥得死紧,却是没有半点办法可想。自己兵力微薄,一旦离了这山寨,行军途中被金兵再度包围的话,下场几乎不用去想。金兵倘若打定了要将花荣部也吃掉的主意,其主力必然是转移到宋军西来道路的两侧山林中,不管是花荣的援兵还是史文恭地撤退。都只能经过这条路。
可是,难道就在这里等着,等着金人将花荣打败之后,再回过头来攻灭自己?
史文恭一咬牙,腾地站了起来,锐声道:“宁可我死,不可教大军遭险!我要全军突围,前去与花荣汇合,纵使全军覆没在山下,也好教花荣没了牵挂,不至于踏入这陷阱之中。”常胜军军法甚严,如果他史文恭部在这里等待援兵,花荣一定会来赴援,蹈死无悔!史文恭确信这一点,因为换了是他,他也一样义无反顾!
高六也跟着跳了起来。挥舞着拳头道:“末将愿从,纵死无憾!”
四只眼睛都瞪着马五。却见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又慢吞吞地在史文恭面前抬起右拳,跟着伸出一根手指:“我军现有甲士三千余人。”
第二根手指:“有战马近三千匹,三日之食。”
第三根手指:“敌军多半已将主力转到我军西面,等待我军自投罗网。”
第四根手指:“两日之前,统制率万骑奔袭,原本所为何来?”
四根手指伸出,史文恭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恢复了血色,眼睛却渐渐睁大了起来,等到马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一把攥住马五的手腕,几乎是狞笑着道:“好马五!咱们去抄女真人老弱的后路,就算死也要多拉几个辫子兵作垫背的!”
马五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对方轻易放了张晖这些兵上山,***是想着打援的主意,其主力多半已经离开了这座小小山寨,顶多留下些监视的兵力,几千人而已,而且几乎不可能留下大批骑兵。如此一来,东面的道路就让了出来,以宋军现在的能力,足可组织起近三千骑兵,一冲即过!
而前晚史文恭决定在此宿营的时候,本是打算歇息一晚便突袭女真人迁徙中的大队的,当时双方的距离只有不到三十里而已。就算从那时起,女真人继续向东转移,夜晚不能行进,白天也只能走出二三十里,五十里路对于骑兵来说只是两个时辰地行军,不用等到金兵的主力反应过来,宋军的铁蹄就会踏到女真大队的头上了。
身临绝境,眼前却放着这么一块肥肉,史文恭没有丝毫犹豫,便即作出了决断。当下点选两千五百精兵,余者与伤兵都留在这山寨上,张晖伤重不起,也便留在此处。计点军中器械,史文恭吩咐将神臂弓矢和绝大多数的掌心雷都留下,此去尽是骑兵,没有多少用到这些东西的机会了。倒是马上所用的战刀和长兵器,能带的尽力都带上了,马战最是耗费兵器,往往一场战斗下来,一名骑兵就要用掉两三件兵器。
军令既下,不过半个时辰,两千五百骑便集结完毕,从山上到山下,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倘若是金人的斥候远远望见了,多半会看成是要全军逃走的模样。
史文恭跨着爱驹紫骅骝从山道上缓缓步下,目光从一个个骑兵的身上、脸上望过去,不住与自己熟识的军士说上两句话。这些兵,他都不陌生,其中的许多人从他五年前踏上辽东的那时起,便跟随在他身边转战辽东大地,从那地狱一般的年景中一起走过来,血都流在一起!而今,再过几天,也许一天,也许只有几个时辰,他们的身体也将永远躺在一起了。
蓦地,史文恭停下了马蹄,在一名骑兵的身上拍了拍,问道:“你这里装的什么?”
那骑兵摘下兜鍪,大声道:“禀统制,是水和肉干!”
史文恭一言不发,将那袋子摘了下来,随手向后一递,头也不回的吩咐一声:“留在山寨,受伤的弟兄有用。”
眼见他又要催马向前,那骑兵涨红了脸,蓦地大叫道:“统制!我也是常胜军一士,可杀不可辱!”说着,刷地将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史文恭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忽地笑了笑,将自己马鞍旁的袋子丢了过来,道:“你吃我的!”说罢,向全军高声道:“史某行将上阵,不需要这些了。你等既是常胜军一员,可会唱常胜军的军歌么?开州一战,满江红威震敌胆!听我一曲,何须食水?”
他放声唱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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