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性命攸关的试探(2 / 2)绣肠织月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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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范文程是镶红旗旗下包衣,旗主都尚未开口要惩处他,奴才又怎敢越俎代庖,去替大汗的皇孙整治旗下奴才?这范文程今日若真是因奴才的一句话就被打死了,这包衣奴才的一条贱命事小,要是损害了大汗在国中的威信,那事情可就大了。”

李永芳说完这番话,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这范文程何德何能,能让他把所有的汉人包衣贬低到“贱命一条”的程度?

努尔哈赤盯着李永芳看了好一会儿,眼眸依旧黑沉难辨,脸上不悦的神色却是渐渐隐了去,“喀嗒”、“喀嗒”地又开始拨弄起了他手中的那串佛珠手钏,“那抚顺额驸的意思,就是要放这个奴才一马了。”

李永芳赶紧道,“奴才不是要放这范文程一马,奴才是想秉公办事,不徇私情。”

努尔哈赤笑了起来,“少来你们汉人的这一套冠冕堂皇,你难道当朕真的一无所知?四大贝勒每月轮流执政,他们四个人是有商有量,谁也不会故意给谁难堪。”

“倘或这范文程被送回沈阳审理,四贝勒首先就一定会维护他,大贝勒虽然不会维护他,但这范文程今日在阵前保护了岳讬,大贝勒看在朕从前申饬过他苛待长子的份上,更不会判这范文程死刑。”

“而且四贝勒么,朕一向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他要真想保一个人,什么理由他都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就譬如说武长春这事儿罢,四贝勒到时一定会说这范文程是在拿一个没什么用处的细作扰乱明军军心,非但没有过失,反而应该加赏,他将这道理一摆,大贝勒肯定跟着附和。”

“四大贝勒中的两个都铁定不想杀这范文程,那么二贝勒和三贝勒还能不顾兄弟叔侄的想法,执意要置这范文程于死地吗?所以你说要将这范文程发回沈阳审理,就等于是在变相地救他一命。”

李永芳暗自心惊,原来努尔哈赤对四大贝勒的“亲汉”倾向并非一无所知。

李永芳定了定神,他想他必得说点儿什么,才能彻底撇清“亲汉”的干系。

天地良心,他李永芳都已经当了大明那里的天字头一号大汉奸了,在努尔哈赤眼中,竟然照旧是值得怀疑的可肃反对象。

真是反汉不彻底,就等于彻底不反汉。

李永芳道,“大汗说得是,奴才也不是非要救这范文程一命,奴才是在替大汗惜才,这袁崇焕实在是欺人太甚!此战若不将他杀个片甲不留,岂不有损我大金之威名?这大战当前,正需得范文程这样的奴才效力。”

努尔哈赤道,“哦?”

李永芳道,“大汗明鉴,我大金之前之所以能屡战屡胜,除了我八旗战士英勇无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明国朝堂党争不断,有为之人在辽东,总是被屡屡排挤,不得伸展。”

“而袁崇焕此人,实在是不同凡响,仅就今日骂阵一节,便可看出此人气度沉稳,并非寻常莽夫可比,若是让他留在辽东,将来必成我大金的心腹之患,不如趁他功名未显,气候未成之时,便让他铩羽而归。”

“孙承宗已然去职,这一仗袁崇焕若失利,阉党必会惩治于他,而此时若再退兵,岂不是白白成就了这袁崇焕的一番美名?明国人必将说,咱们这回退兵,是袁崇焕把咱们给骂走的……”

努尔哈赤反笑道,“朕其实不介意明国人说朕退兵是被他们给骂走的,明国人今日在那儿叫唤了半天,这最能让朕动气的,无非就是那句‘儿子变孙子’嘛。”

“朕知道,汉人的想法就是这样,朕的大福晋与大贝勒私通,那么大福晋生下来的儿子,既有可能是朕的,也有可能是大贝勒的。”

“但是朕心里再清楚不过,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确实就是朕的儿子,他们三兄弟就是朕的骨血,不是哪个汉人随便冒出来一句话就能改变得了的。”

努尔哈赤说出“朕的骨血”这四个字时,帐内燃烧的烛火“哔啵”一跳,将汗王的身形照映出数个重影来。

这时他依旧很精神,一点儿都不显老,或者换句话说,努尔哈赤似乎从没有老过。

他只是在生理上到达了人类的老年阶段,内心却仍然是一个想要征战四方问鼎天下的小骚鞑子。

即使他的凤眼大耳,面如冠玉已经被白发白须,满面褶皱给取代了,他在下决定开战的时候,躯壳里的依然是青年人的形态,总是勇往无前,一腔热血。

这种形态是不必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来证明它依旧年轻的,他只要往那儿一坐,睥睨世人般地一笑,立刻就能与其他人老心也老的老人区分开来。

李永芳这时想,努尔哈赤能一口咬定阿济格、多尔衮与多铎就是他的骨肉,除了要保护阿济格三兄弟的继承权,还有一个重大原因,就是努尔哈赤他自信,他不嫉妒。

他自信他是建州最有性吸引力的巴图鲁,所以他不会因为阿巴亥而对代善产生嫉妒之心,更不会因为明国人调侃“儿子变孙子”而生气。

因为他打心底就不相信哪个女人在拥有了他努尔哈赤之后,还能被其他男人所吸引。

即使那个“其他男人”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自信他的儿子绝对比不过他,这种自信让努尔哈赤格外豁达。

毕竟小骚鞑子一辈子都是男女通吃的雄竞胜利者,他早就品尝够了胜利者的滋味。

因而他到这把年纪已不再在乎输赢,可以在输赢之外计较一下更为现实的实际利益。

他当然能原谅阿巴亥,因为阿巴亥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地伤害过他。

她激不起努尔哈赤的嫉妒心,而男人因雄竞而产生的嫉妒心才是人类社会中拼杀和掠夺的原始驱动力。

就是因为努尔哈赤没有嫉妒心,他才能当无事发生一般地照样把代善当大贝勒,照样把阿济格三兄弟当成宠爱的小儿子们。

从这方面来说,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像努尔哈赤这样大度,毕竟一般男人一被戴绿帽子就会多多少少产生雄竞落败后的怀疑心理。

于是李永芳赶紧换了一个理由,“大汗豁达宽宏,实在非常人所能企及,不过即便大汗不在乎明国人的看法,打仗总是第一要紧之事,这范文程腹有攻城良方,大汗不妨先听了,再决定要不要杀了这奴才。”

李永芳此刻其实是兵行险招,他根本不知道范文程有没有攻打宁远城的方法,一心只是先想让他二人脱身。

正如努尔哈赤方才所言,只要他二人能平安回到沈阳,即使是上了衙门公堂,也有的是余地转圜。

努尔哈赤看了看李永芳,又看了看范文程,终于松口道,“既然抚顺额驸这样给他讲情,那朕姑且就再听他一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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