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南多雨天。
绿草如茵,水汽弥漫。苏青丘撑着伞,伞下的三娘静静的跟着。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景色,三娘却流连忘返。
“三娘还记得,河东那里天总是青的,一片云也没有。地也总是黄的,干枯的看不到一点绿色。不像江南,到处都是绿景,也总是阴雨连绵。”
“那时候每天最盼的就是父亲能带些水回来,因为有水,便有了希望。也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被父亲卖掉。”
说到这里,三娘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你不怪他吗?”
苏青丘抖了抖伞上的雨水,伞面的荷花越发鲜艳,宛如三娘的脸。
“不怪,父亲还要养活弟弟,三娘本就多余,是个累赘,又有什么资格怪父亲呢。”
“或许把我卖了,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雨中小小的身影,越发显得清冷。
一时间,苏青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他纵有天大的本领,却不知三娘心中的苦,到底有多深。
就这样,一龙一鬼,两位不属于世间之物的存在,便在这江南的烟雨朦胧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或许是因果,或许是命运,亦或者血脉联系。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处沿河的小院中。
院子里,传来了嬉闹声,似乎是一处三口之家。
三娘踌躇,犹豫不定,想进去,却并未进去。
苏青丘心中一动,拦下了一位匆匆而过的路人,用三枚铜板换来了这里的信息。
这处三口之家,是从河东逃难来的难民。
三月之前,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小笔银子,在此买了处宅院,落地生根,虽然艰苦,却过的其乐融融。
家里的男人在城里码头,当着苦力,一天虽然赚不了多少,却可糊口。
女人在家缝缝补补,虽然活计轻微,却也勉强贴补家用。
至于那孩子,是个男孩,生得很壮,健健康康,无病无灾。
如若是外人看去,这一家三口算是苦尽甘来,终于熬出了头。
但是啊……
“听其他难民说,这里曾是一家四口,还有个更加乖巧懂事闺女,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只剩下了一个男孩。”
“哎…这操蛋的世道啊……”
行人似乎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摇了摇头,又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而这时候,一名小男孩也嬉笑着从院子里跑出,瞪着大眼睛看向了苏青丘与三娘,他似乎能看到三娘一般。
但小男孩还未说什么,就被冒雨跑出来的妇人抱了回去。
隐隐的,宅院中传来了声音:
“妈妈,我刚才看到阿姐了。”
“瞎说什么,你根本没有姐姐……街上就一个人!”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
“还说,我揍死你!”
……
“小弟长高了,也壮了。”
“真好!”
三娘轻声的说道。
苏青丘则叹了口气,看着比小男孩还要瘦弱的三娘,沉默不语。
眼前看似美好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把骨肉至亲卖为昌妇的基础之上,不知道百年之后这一对父母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呢?
“不进去看看吗?”
“这或许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苏青丘问道。
“不了,这就够了。先生刚刚说过,人鬼本殊途,三娘不洁,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
三娘摇了摇头,神色越发的淡然。这时候的她,竟脱离了伞,独自一人向着远方走去。
苏青丘举着伞,跟在身后,不言不语。
天地寂静,一龙一鬼,默默的在江南城穿行,了无声息,唯有一颗心,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中暗中啜泣。
三娘的苦,苏青丘体会不到。但他知道,陪着这可怜的孩子走完最后一段路,便可以了。
纵使世间有千言、有万语、有甜言,有蜜语,又岂能与简单的陪伴之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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