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
从洪武皇帝起,这里就是北镇抚司所在地,因为坐落在京城的北面,同时与其相对应的则是南镇抚司,因此又称作北衙门。北镇抚司是干什么的?就是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它拥有自己的监狱(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犯人,不必经过司法机构。北镇抚司外部任务较多,经常出差全国,由于直接向皇帝负责,因此地方官员见到北镇抚司的人都是毕恭毕敬,一点不敢大意,并称之为“差”或“钦差”。通俗点说北镇抚司就是朝廷抓人的部门,死于刑之下的冤魂不计其数,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不过有一点,这里挨着不少民居,甚至可以看见居民自由自在从门口走过,居民对这里一点都不害怕,这一点我很纳闷,我和向冲都属于那种自来熟的人,很快便无话不谈,所以对于我的疑问,向冲听了神秘一笑,道:“我们是皇帝爷爷亲自安排抓捕官员的,老百姓的事,我们不管。”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看来这锦衣卫果然权力很大,向冲又领着我走出北镇抚司,却是后门,有七八个校尉守护着,一个头目的人坐在树荫长凳喝茶,向冲对我道:“这里街方便,正门总有盘问的,虽然是一个衙门口,有时候还得登记,这里就随便些了!”那个头目瞧见我们,道:“向冲,新来的?”
向冲嘻嘻一笑,道:“原是楼二哥当值,正是,这位是新晋的兄弟名唤张英,廖千户让我领他四处走走,顺路街买些东西,晚招待各位兄弟!张英,这位是楼奉楼小旗楼二哥,张英,你把你的腰牌给楼二哥瞧瞧,以后就方便了!”
我赶紧摸出腰牌,楼奉一面接过腰牌,一面打量着我道:“既然是廖千户委派的,自然不会出差错。你们自行方便便是,外面地界里规矩多,万不可贪玩,坏了锦衣卫的名声。”
说着,便把腰牌还我,向冲道:“楼二哥说得是,小弟自然不敢肆意放纵,我领着他出去,找个熟悉的店铺买些东西便回来,晚大家聚聚!楼二哥务必赏脸!”说着,拉着我便出来。
大街,人群熙熙攘攘,没等我看清远处,却发现门口坐着一群人,一个个本来哭丧着脸,瞧见我们出来,眼神瞬间都是亮的,早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起身,道:“两位差,行个方便说话!”
我一愣,向冲却很自然,随那人过去,在一处僻静处,那人深施一礼,道:“我是金科进士高德正的管家,我家少爷本来被吏部外放到广东雷州做一知县,偏是少爷一时糊涂,去不该去的地方吃酒,被锦衣卫拿了去,至今消息皆无,家中非常着急,请二位差行个方便,找些门路,让我知道一些少爷的消息。”说着,便从袖中取银票,我如何见过这种情景,向冲倒是自然,麻利地收在衣袖里,却道:“你叫什么名字?真不用给我们,不过谢谢了。我们帮你问问,明天这个时候去平家老店吧!那里会有人告诉你的。”那人闻听,一脸笑容,道:“小人高迁,多谢二位爷了!”
向冲不等高迁施礼,领着我就走,边走边道:“锦衣卫一天不知道抓多少人,也来不及派个专人去询问,明天我们还得一点点查。”继而嘻嘻一笑,道:“牟指挥使不让我们收钱,抓住一个私自收钱的,重打二十板子,外放到偏远不毛之地,但举手之劳的事情,我们还是要做的。”又对我道:“那些人都是当官的家属,估计自家老爷没了踪影,猜出有些不光彩的地方,还不敢报官,遇到明白人点道,都跑这里来死等了。也别说,这倒也是锦衣卫的一个财路!”
我对于钱财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些人哭丧着脸,甚是可怜,寻思自己刚刚来这里,万事还是小心为,当下点点头,道:“以后还得倚仗向兄照顾了!”“哪里话?将来还得依赖你帮我呢!”见我不解其意,向冲洋洋自得道:“你的帖子我看过,你是张公公的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我嚒,虽然年长些,入门也是无根无山的,日后就指望你来照顾提携了!”
我吃了一惊,暗想自己刚入锦衣卫,就别人了解如此清楚,不由得回头看看这北镇抚司衙门。
向冲絮絮叨叨又道:“能在锦衣卫做事的人,多少有些根基,像你及和你一起新来的几位,都是有人庇护的,你知道吗,和你一起来的新人钱胜,连锦衣卫的大门都没进,直接去东厂做事了,还不是他的叔叔钱通、钱彩是邱公公的干儿子,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个钱胜,我只是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毕竟还是不熟悉;我便问起廖建忠,向冲道:“廖千户可是了不起,是锦衣卫中数一数二的的好汉,为人豪爽,而且八面玲珑,方方面面都给他面子,而他做事情干净利落,皇帝爷爷都知道他的名声。若不是碍于朝政,我们锦衣卫早就飞黄腾达起来!”
我很纳闷,问什么碍于朝政,向冲四外看看,低声道:“锦衣卫从太宗皇帝开始,到弘治爷爷这里,几度沉浮,锦衣卫指挥使几乎没有善终的,和我们较劲的,有文官,有东厂,不是你来,就是我来,这些年来,争斗就没停过。弘治爷爷登基,实在看不下去,对我们,以及东厂,都是打压,不让我们参合朝政,十几年来,我们一直小心翼翼的,确实没出祸事。朝廷安排的事情,做得也是漂亮!”
我说道:“想来这是弘治爷爷对我们的照顾!”向冲抿嘴一笑,道:“话虽如此,我们普通锦衣卫在这里就是当差,混口饭吃,若祖有德,兴许混个一官半职,而有些大人物,却不甘心如此平庸,自然想着飞黄腾达!”
我点头道:“这大概就是人各有志吧!”向冲噗呲一笑,道:“有志向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没有机会,不过空谈而已。我是没啥指望,你却不然,希望你将来能够多提携提携我。”他说得极为认真,倒让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向冲倒也没有在意到我的窘态,依旧笑意盈盈,满满自信道:“天地之大,总有我们立足之处,无论怎样,我是从大山沟里爬了出来,将来一定还要回去看看,毕竟,我是我们那个小山村里,这么多年来,唯一走出来做官的!”
我们出了侧门,便能看见大明门,巍峨壮观。大明门与奉天门之间是外金水河,迤蜒而来,几座石桥错落有致地横在小河面,青石地面,干净整洁,而守护的锦衣卫,让人只能远观不敢靠近。向冲讲,那里归仪銮司负责,在锦衣卫都有机会去那里当值,当然,那里的生活也是挺苦闷的,轻易出不来。
我们沿着金水河边说边走,渐渐远离了这里,越过一座石桥,便看见对岸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和这边的安静迥然不同,极为热闹。
向冲直接领着我,过了石桥,在人流中走了许久,京城的道路都是横平竖直的,在一处拐角,我们抛开大路,拐进小道,却是青砖地面,比起乡下的土路来,依旧不知好多少倍。一栋三层小木楼映入眼帘,虽然也挨着街道,明显行人少了许多,倒显得有些偏僻。门口一根木杆面,赫然挂着一面酒旗。待走近些,那木楼越发陈旧,以至于门口的牌匾金字脱落,仍然看得清四个大字“平家老店”,落款却是御题!
酒店之类的多在闹市区,这里不是太显眼,行人来往也不多,后面还是一片小树林,越发显得幽静,怎么放着那么多大店铺不去,偏偏来这里?我不禁纳闷,向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道:“这里是洪武爷爷御题的店铺,当年洪武爷爷微服私访,吃了这家的饭菜,大为赞赏,亲笔题写匾额,一时轰动南京。老店本来在南京,永乐爷爷给迁过来的,已经传了三代,算起来,也是百年老店了。我们锦衣卫和这家老板处得极好,可谓多年交情,我们买东西都到这里。”说着眨眨眼睛,低声道:“老板人不错!对我们这样的人,非常的热心。”
胡海三曾经和我说过,这位洪武爷爷喜欢给人题字,大概他是乞丐出身,没读过书,怕人瞧不起,所以,在南京城里留下许多字迹。其实我并不相信,洪武皇帝从民间崛起,扫荡六合,一统江山,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至于这些故事,多少是后人添油加醋编的,有道是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向冲所谓我们这样的人,就是锦衣卫吧。
说话间,早有一人从店里跑出来,非常客气地作揖道:“向老弟,你来了!这位小哥是?”此人年纪四旬左右,身材矮小,一脸笑模样,只是双眼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沉稳。向冲回礼道:“平六哥,今日又来打扰了,他是张英,新入门的兄弟!张英,这位是平六哥,这里的老板。”
因为他的姓氏很特别,我想起姑苏那位平叔叔,忽然觉得二人有些相像,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去,而是抱拳道:“小弟张英,平六哥日后多加关照!”
“哪里话?日后还望张英兄弟多加提携,小店就倚仗各位眷顾了,里面请,刚刚从江南来了一批好茶,你们先尝尝!”我听了,不禁问道:“平六哥是南方人?”说完我就后悔了,他家本是南方过来的,我何必问他这话!
哪知平六哥看我一眼,道:“老家是姑苏的,但我确实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我心头一震,以前认识的那位平叔叔也是姑苏人,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我狐疑地看一眼平六哥,他也看着我,我们都躲开对方的目光,径直走到里面雅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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