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知道自己被针对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让曹丕的属官来给众兄弟当先生,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凉茂作为五官将长史,自然是要替曹丕打压其他冒头的兄弟的。
或许是父亲觉得,有曹丕曹植两人争储就够闹心的了,其他人没那两把刷子,就别再产生非分之想,所以借凉茂之手打压一下。
可自己也在被打压之列么?
曹冲一时还想不明白。
只不过他却知道,至少这时候不能怂。
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圈道:“父亲去岁所发布求贤令,其核心在‘唯才是举’四个字。
父亲早有诗云‘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由此可见父亲对贤才渴望之心极矣。
若想天下大治,非有贤才相助不可。
父亲欲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故而发布求贤令,求取贤才辅佐,以为朝廷平定天下。”
“嗯!”凉茂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四平八稳,没有什么亮点,但却也不算错。
只不过令他稍稍有所惊奇的是,眼前这个少年竟然知道丞相去岁所发布的求贤令,而且知道核心在“唯才是举”四个字,这倒是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那政令虽然是在天下明发,可是大都在世家大族之间传播。
如今他是突然提出来发问,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准备时间。
眼前这假曹冲以这般年纪,不仅知道,而且能解读,已经很不容易了。
只见曹冲微微翘了翘嘴角,道:“方才那一番话都是官场上的套话,不必当真。”
他扫视了一眼众兄弟,“要说父亲所发求贤令之深意,且听我细细道来。
自有汉以来,朝廷皆以察举选拔官吏,其最重要标准便是儒家所谓德行、美誉。
可是经过大汉四百年延续,名教秩序已经走到了绝路,所谓‘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便是真实写照。
父亲首倡‘唯才是举’,正是要改变这等颠倒黑白之选官制度,以才能对抗名教,以法家对抗儒家。
选拔官员皆为才能之士,而非选拔沽名钓誉之徒。”
他一番话说完,学堂之内一片寂静,凉茂的瞳孔微微收缩。
如果刚才曹冲那是一番官场套话,那么这番解读就有些鞭辟入里了。
即使入仕几年的年轻官吏,恐怕也看不透曹丞相要以才能对抗名教,以法家对抗儒家,要彻底改变大汉选官制度。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能把一道政令看的这么深刻,这令凉茂感到惊奇不已。
“此为其一,”曹冲在众人注视之中继续道:“其二者,自暴秦二世而亡,汉代秦立,并无前朝经验可循,故而只能从先秦经典中寻求长治久安之策。
因此那些经学传家之门第,靠独家解读某部经传,逐渐绵延为门阀世家,可世代为官。
如汝南袁氏,靠解读《孟氏易》,一连四世,五人三公,为名教豪强门楣之冠便是如此。
而父亲所发布求贤令,正是要打破这门第之见,不唯出身,只唯才能。
只要寒人有才能,也可以照样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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