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周末必出事,好像已经成了红星厂保卫管理的顽疾了。
就像牛皮癣一样,铲不掉,刮不净,赶不走。
李学武对职工参与打架的情况,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畏之如虎,防范莫及。
该宣传的已经宣传了,该强调的已经强调了,管制也好,监督也罢,就连车间主任都撤了好几个了,可情况不还是发生了嘛。
堵不如疏,既然严抓严管禁止不住,就说明问题的根源不在管理上,职工对这种事的态度也超越了丢工作毁人生的心理防线。
看得出来,热血青年在思想和理想上,还存在着不可阻拦的冲动和盲目,对莽撞造成的后果还没有很清晰的认知。
毕竟才亡了一个人嘛,这么大的工厂,几万人是吧,打个架怎么就一定抓住自己了,怎么就是自己受伤了,怎么就是自己成了倒地不起噶喯的那一个了。
只要不被抓到,厂里就不会知道,也就没有开除的事了,更没有后续的惩罚和丢工作了。
都有侥幸心理,都觉得自己警醒一点,都不愿意放弃在时代浪潮中畅游的渴望,毕竟谁的青春不迷茫,谁的青春不遭罪呢。
老李对这种事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知道保卫处把能做的都做了,把不能做的也都做了。
你想吧,保卫处的护卫队上一次进城是什么时间,什么时期,什么目的。
这个一次呢?完全把兜底的实力用出来了。
可是,结果呢?还是防不住。
周日这天,李学武在家里听到保卫处来电话,钳工车间、压轧车间出事了,伤了五个,亡了两个,甚至还有小班长参与。
李学武没生气,也没骂人,更没叫车往厂里去。
闹吧,打吧,这些车间不轮换一遍,他们身边的人不出点事,同事家不办白事,不使劲儿哭嚎几天,他们是没有深刻印象的。
周瑶很愧疚,也很难过,李学武叫她不要难过,事情已经出了,就按程序办,以前咋办现在就咋办。
谁的儿子死了,谁领家去发丧,一毛钱丧葬费都不要给,并且参与打架和怂恿打架的这些人全开除,车间主任撤职,思想管理干部撤职。
没有高压线,他们要闹,现在保卫处让他们闹,高压线永远不会撤,谁碰谁死。
犯错成本线要拉直,不偏不倚。
周一,一等李学武上班,周瑶便把事情的处理报告递交了上来。
“嗯,就这么办吧,没出什么差错吧?”
李学武在文件上签了字,推给了周瑶,交代道:“跟于副组长说一下,就这个事写一个系列报道,在广播站搞个纪实宣传。”
“既然他们不怕丢脸,厂里也不用给他们留着脸面了。”
他将手里的钢笔收好,语气平和地问道:“聂小光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查,这个聂小光在厂里好像有眼线,咱们一行动,他那边便隐藏了起来.“
周瑶有些气恼地说道:“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躲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就连他的家人也说不清楚他的行踪。”
“你这个形容就很贴切了——”
李学武点了点她,并没有在意手底下人的失败,而是提点她道:“聂小光越是如此,就说明他的心虚,这件事跟他绝对脱不开关系。”
“所以,这也说明咱们的调查方向和目标是正确的,你们可以沿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了,准是他!”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周瑶皱着眉头说道:“我们查了他的社会关系,也进行了跟踪调查,就是没有发现这些人跟职工打架的事有什么牵连。”
“包括分局提供的线索,我们也进行了详尽的走访和取证,却仍然一无所获,就好像……”
她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就好像咱们冤枉了他似的,不过他也确实参与了一些打架的事件。”
这么给来解释着,周瑶走到李学武的身侧,将手里的笔记本摊开示意给他看,嘴里则是按照笔记上记录的案件和线索进行梳理和解释说明。
李学武听了她的汇报,一直在思考,直到她讲完了,这才敲了敲她的笔记本问道:“为什么没有关于聂成林的走访调查记录?”
“啊?这——”
周瑶犹豫了一下,看着李学武问道:“聂成林同志不是在营城参加劳动吗?”
“在营城就联系不到京城了?”
李学武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说道:“那是聂小光的父亲,你觉得自己儿子在京城这么作妖,他知不知道。”
“当然了,就像你所说的,他不知道,这都无所谓了,是他管教不严,教子无方,可万一呢?”
他喝了一口茶,给周瑶思考的时间,待放下茶杯后这才继续讲道:“万一聂成林知道了这些,默认了聂小光的做法,或者对聂小光的做法提出了批评,这些都有可能是影响聂小光作为的影响因素。”
“反正我小时候要是犯错误了,惹了大祸了,我爸要是给我出主意,或者批评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都会仔细的想一想。”
这么说着,见周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稍稍有几分困顿,不由的笑出了声,问道:“你十三四、十五六的时候没犯过错,没惹过祸吗?”
“额——没有——”
周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竟然有几分羞耻感的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好像人生中没经历过这些事是不完整的。
李学武端着茶杯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问道:“那你的父母一定以你为荣了。”
“其实倒也没有——”
周瑶有些害羞的舔了舔嘴唇,说道:“我爸妈应该是对我的成绩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是第一,也没什么期待感了。”
“回答的很好,下次不要这么回答了,你会没有朋友的!”
李学武好笑地看着她说道:“和尘同光的道理不用讲,你应该都知道,好在是我的学习成绩也足够优秀,否则我都要羡慕嫉妒你了。”
“啊?是嘛——”
周瑶惊讶的看着李学武,没想到领导也是学习尖子。
可一想到自己了解到的,关于领导的工作经历,不由得好奇道:“那您为什么不上大学呢?”
“嗯,这个问题问得好——”
李学武翻了个白眼,道:“我当年也是这么问我们校长的,他让我再踅摸踅摸,找补两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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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就算改装完了对吧!”
丁自贵和敖雨华陪着李怀德等厂领导下楼,一同参观停靠在厂主办公楼门口的豪华客车。
自四月份从津门港接回来,这台车便接受了厂里“皮尺部”全方位立体的分拆、测量和研究,所有的零部件都拆开了。
现在看到的客车形态是重新设计,重新装修的一个状态。
不能说面目全非吧,可也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式了。
外部特征按照李学武的要求进行了重新设计,包括蒙皮和行李架,车架下面的油箱和水箱等等,都进行了二次合理性和应用性的调整。
为了更适应接待和考察客车的乘用需要,原本的电瓶和电路都重新进行了铺设。
看外表变了样,看内部装修,更是完全认不出来了。
这是红星厂汽车研究所客车项目组按照李学武提出的要求,在已知要安装和使用的电器目录基础上,充分考虑美观和实用性等特点,进行了装修式的设计和施工。
就那一份装修方案,在李学武这就被他毙掉了三次,修改了三次,这才敲定下来,按计划施工的。
三个多月,一百多天,完整的工业体系内,仍然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只能说这台车项目组是用了心的。
当然了,这台可搭乘12名乘客,拥有收音机、电台、电话机等等功能的客车设计方案并不会浪费,这只是概念车,蓝本车。
李学武的意见是,以这台车为标准,向上向下各拓展一个版本,组成国内公务考察车的必选项。
倒不是有什么公务用车的占领情节,而是从实际应用出发,已经明确了的路子,就不要再走弯路了,省下来的精力可以做更多的事。
当然了,李学武也知道,以目前国内的经济消费水平,全面推广这种豪华客车是不现实的,但有和没有是两码事,今年咱们穷,明年咱们穷,三五年,六七年,十来年,咱们总是要富裕起来的。
有了这颗种子,慢慢成长,慢慢发展,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
李怀德对于李学武的这种理论有不同的见解,倒不是否定他立项和发展的计划,不然也不会审批这个项目了。
他是觉得,无论是造车也好,还是造船也罢,乃至是现在的造飞机,都是红星厂产能溢出合理处理的一种手段。
只要商品造的好,用得好,就说明这东西必然有它存在的价值。
飞机一般人还买不起呢,咱们就能说不造了?不研究了?
所以,在转看了一圈以后,第一个登上了客车,在夏中全的讲解下,详细的参观了这台客车以后,他是满意的,脸上的笑容也是真诚的。
可不就是满意嘛,这台车造出来,以后再有考察和接待的任务,主要人员坐在一起,汇报和服务就都很方便了。
你说小轿车更豪华,更舒适,那是扯淡。
只要肯下工夫,这客车完全比轿车还要舒服。
李怀德往沙发座椅上这么一坐,感受着屁股下面的纯皮质感,再抚摸着面前木质桌板的光滑漆面,他就知道这台车太可以了。
“哈哈哈——”
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红星广播站清晰的播音,接过夏中全递过来的电话,与站在值班室隔窗相望的值班员试通话后,他脸上的满意更加的浓厚了。
“很可以嘛,说明咱们的汽车研究所是有战斗力的。”
李怀德从车上下来,迎接着众人的掌声,摆摆手,对着夏中全以及车辆研究所的同志表示了祝贺和肯定。
由车辆研究所客车项目组负责人,向他汇报了这台车的拆改装经历,以及从中学习到的工业知识,最后是对客车项目的展望和追求。
李怀德在听完他的介绍后,很是认真的点评了他的汇报,同时也对车辆研究所给予了更高的期望。
在讲话结束后,他还对项目的发起人和负责人李学武做了叮嘱,一定要把项目做好,一定要把生产抓好,一定要把技术研究好。
委办的秘书们听了领导的讲话,手里做着记录,他们知道主题是什么了,三个好嘛。
这种报道的核心其实很简单,就是领导最后的期望和目标,以及在讲话中提出的,经过高度提炼总结出来的几个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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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自上个月第一期大学毕业生培训班结业分配到岗以后,组织跟踪任务已经完成了。”
就在办公楼楼下,趁着大家参观客车的工夫,谷维洁向李怀德汇报道:“这些年轻人都很优秀,有思想,有目标,有追求,有干劲。”
“我是想着,实习计划已经结束,是不是可以开展机关层面的人员调整工作了。”
她认真地讲道:“自人事变革工作开展以来,基层职工和管理干部已经进行了第三期的调整和调用,我相信有了这三百五十名的大学毕业生参与进机关和基层工作后,人事变革工作可以再向前推一步了。”
“嗯,这个工作迫在眉睫啊——”
李怀德点点头,说道:“我同意你的意见,可以按照计划执行了。”
他给谷维洁叮嘱道:“也请你多辛苦一下,一定要盯紧了这批新进干部的考察和培养工作,这都是宝贝疙瘩啊。”
“你也是一样,多做工作,多做了解。”
李怀德又点了点李学武交代道:“发展离不开科学,科学离不开知识。”
“生产问题就是要用科学的方式方法去解决,而不能单纯地用思想去强加干涉和限制。”
他着重强调道:“红星厂走到今天,是经过实验和探索的,不要把这种精神都丢掉了。”
“我的意见是稳步走,慢慢看。”
李学武听他讲完,这才开口说道:“这三百五十名大学生就像是一粒粒种子,带着人生的希望,带着红星厂的希望,也带着这个时代对他们的希望。”
“毫无保留的说,红星厂蓬勃发展的未来就在这一批,这一代了。”
他对这一期大学生的期望比李怀德还要高,不是他过度的信任这些大学生,而是他对未来的期望太高了。
“我表个态,丁主任和敖副主任也在这。”
李学武示意了丁自贵和敖雨华说道:“保卫组和管委办坚决配合谷副主任的工作,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和调剂,坚决打赢这一场人事变革的攻坚战。”
“朝气蓬勃,锐意进取,是我对红星厂干部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态度的一种认知和评价。”
李怀德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看薛直夫和程开元等人,继续讲道:“当然了,这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评价,工业部杜主任在会议上就表扬过红星厂的干部作风和先进性,特别提到了咱们厂的这一次人事变革工作。”
他背着手,面上全是自豪的微笑,说道:“干部年轻化,专业化,是组织在管理工作探索中总结出来,也是必须实现的工作目标。”
“年轻人才是红星厂的希望啊,更多的有为青年走到他们更专业,更能发挥作用的岗位上,这是一种时代的需要,也是一种双向奔赴的奉献。”
李怀德看向了周围站着的干部们,满怀期望地说道:“青年人要成长,老同志要做榜样啊。”
“不仅仅要当好师傅,还要当好前辈,一名虚怀若谷,无私奉献的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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