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兄不要在意我家兄长的夸夸其谈,宫府吏的考核是断然不会泄题的!”
走在前往宫室的路上,张家那位麒麟儿张郁咬重了语气如是对卫弘提醒道,让他千万不要心存侥幸。
卫弘点了点头,其实很想告诉他,昨天张府家宴的时候就没有将他兄长张毣所说的泄题一事放在心上。
宫府吏作为朝廷取士的重要途径,相当于后世的科举、高考,怎么可能会从你区区一介千石吏的典农功曹口中泄题呢?
哪怕是两千石的张裔都绝无可能做到,最起码在那位以明察秋毫、铁面无私的诸葛丞相治下是绝无这种可能性的。
张郁随后为卫弘介绍了宫府吏的考核题目的制定过程,乃是由相府负责宫府吏的官员负责拟定,考核科目会提前公布,甚至还会提前说明考核的大致方向。
这也是由宫府吏的职能决定的,宫府吏考核的题目除了选拔良才之外,还有一层对时事集思广益的作用。
例如,张郁便为卫弘介绍了之前两次的宫府吏考核,其一是如今应当采取何种对待孙吴的国策,其二是汉中地区有何重要战略体现。
今日要考核的数科,就比较严谨了。前几日宫府吏的长官只发布通告言明考数科,若是泄漏具体的数科考题,恐怕前两日就被拘拿下狱了。
话说回来,昨日张毣所说的“泄题”,在卫弘听完他的详细介绍后,便明白他所说的“泄题”就是相当于后世的“押题”。
得益于往日的考核经历,张毣对卫弘总结出“宫府吏数科考题大半来自《九章算术》”的断论,然后就帮助卫弘进行考题分析,甚至还对卫弘教会了一种极为巧思的解题思路。
跟在卫弘和张郁身后闲悠悠走着的张毣,在听见自家弟弟如是编排起自己的不是,也上前打断道:“苍然老弟,忘记了当初你求着老兄教你数科的时候了?”
张郁语塞,他虽认为数科乃是不足挂齿的小道,经义策论才是大道,所以专心跟着大儒来敏学习《左氏春秋》。可数科是宫府吏考核的必要科目,也是朝廷中低层官吏必须要掌握的基础技能,在这门功课上面,张郁的底气绝对没有自家兄长的底气足。
见到张郁偃旗息鼓,张毣笑了笑也不再继续穷追猛打,而是偏过头来对卫弘说道:“卫兄弟,你就相信为兄吧,嘿嘿,那道鸡兔同笼是必考题,如何快速正确的解题我也告诉你了,这个秘密一般人我绝不告诉他……嘿嘿!”
瞧着张毣像是付出了极大牺牲的笑容,卫弘也是摇了摇头。
张毣所说的解开鸡兔同笼的巧思,确实有点新奇,比原著《九章算术》穷举法、假设法、排列法、方程法更加简单,甚至已经脱离了数学的思维,引入了文人观察常识结合的巧思。
解题思路就是将所有脚数除以二,再减去总头数,就是兔子的数量,然后用总头数减去已经算出的兔子数量,便能得出鸡的数量。如此一来,埋首于经史子集的儒士磕磕盼盼才能解出来的鸡兔同笼难题,便在眨眼间即可解答。
张毣得意洋洋的解题巧思,在卫弘听后,也是脑后勺一凉,再看着那张毣略显猥琐的笑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后世小学生的抖机灵吗!
好在听着张毣絮絮叨叨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到了宫府吏的聚集地,围绕在成都城北边一大片连接的宫室之中,正南方便是皇宫,靠西侧一些便是相府,一众朝廷机构悉数聚集于此。
这片连接成片的宫室俗称“宫府”,在官方用语中因地理位置而被称之为“北宫”。
张郁最熟悉宫府吏的宫室布置,带着卫弘去了门房处。
昨日军部调派的文书就送过来了,卫弘一报姓名籍贯,核对无误之后,门房小吏便将一块早已备好的定制腰牌递给了卫弘。
这块腰牌就算是卫弘出入宫府、身为宫府吏的凭证了。
卫弘接过腰牌,打量了一眼,铸造材料应该是铜制的,上面只刻着“宫府吏”三个汉隶,在下面还有自己的姓名,用的是刻印技法,看来这块腰牌还有着充当私人用章的功能。
出了门房向里面走,就到了宫府核心处,里面的士子走动人数并不多,卫弘有些不解,便向张郁问道:“苍然,不是说每年招募的宫府吏有千八百的吗,怎么今日考核看上去人并不多?”
张郁为卫弘解惑道:“有招募的也有外放的,就像我兄长这样,外放补了缺之后便销去了宫府吏的身份,毕竟宫府吏的俸禄着实不高。”
“再者就是不来的,不精通数科考核的便放弃了。在外顶缺的手头任务比考核重要,毕竟宫府考核严谨,像拿高分不容易,但在外顶缺只要做好本职任务,若再有上官照拂,得到的评分定然是不低的。还有其他因为私人原因而不来的……”
“若是遇到策论一类的考核,参加的宫府吏人数会更多的,因为做的好的策论,极大可能是要呈送给丞相面阅的,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卫弘听完张郁的这番解释后,颇为明白的点了点头,看来这宫府吏的管理制度还十分的弹性。
“呦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耕田郎张毣张远思吗,不好好待在少府里耕田,怎么有空来到了北宫了呢?”
就在张郁带着卫弘参观北宫的诸多宫室之时,身后响起来了一阵不和谐的声音,两人回头看过去,只见躺在长椅上的张毣,正被一群锦衣青年围拢住,其中一人更是上前指着张毣的鼻子发出讥笑。
张郁皱了皱眉,看着那人对卫弘说道:“这是杨泰,字安国,是尚书杨仪之子,与家兄素来不和。”
“杨仪?”卫弘听见了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
张郁没有注意到卫弘的反应,而是走向了自己的兄长,虽然自己年幼,也矮了眼前这伙人一大截,却并不妨碍他维护兄长的决心。
在长椅上慵懒躺着的张毣,听见了耳旁呱噪的声音,睁开了一只眼扫视了身边一圈,发现是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杨泰,也懒得理睬他,于是闭上了那只眼睛朝里面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
那杨泰见张毣用如此戏谑的姿态回应自己,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上前就激怒张毣道:“你张毣乃是食虫饮蚁的蜀人,不过是粗通数科,就敢目中无人,到头来还不是在少府里做一个耕田黄牛郎!”
这就是典型的地域黑了,食虫饮蚁乃是中原对巴蜀之地的偏见。
想当年汉高祖刘邦被西楚霸王项羽封为“汉王”令其迁入巴蜀的时候,就被这“食虫饮蚁”的传闻吓得不轻,甚至还放下姿态磕求项羽改封他地。
如今杨泰当着这么多人羞辱张毣,确确实实有点过分了。
张毣大可以用杨泰是荆州人而引出“楚人沐猴而冠”的典故来反讥杨泰像一只跳脱蹦跶的猴子,但大概张毣不愿意惹事生非,故而装作没听见,也不愿意理睬他。
杨泰见张毣这番模样,更加得意忘形,想要大骂张毣乃是鼠胆之辈,却被身后的一人制止住:“安国兄,言过了。”
杨泰看着拦住他破口大骂的人,身为尚书杨仪之子,显然对这人却十分客气,于是便拉着那人到身前,对张毣说道:“你张远思不是依仗略懂数科皮毛就目中无人吗,今日我荆州子弟就要让你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听到这句话,张毣有了反应,转回身来看着杨泰推上前的人,发现是一个极眼生的面孔。
倒是已经走近了的张郁认出来的这人,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料定今日不会生出事端了,于是上前对着那人作揖行礼道:“绍先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了。”
那人见到张郁,也笑了笑回道:“原来是苍然啊……”
“兄长快起来。”
张郁拉起了躺在长椅上的张毣,且将卫弘叫到了身边,对着两人引见道:“兄长,卫兄,这位是霍弋,字绍先,如今担任太子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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