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受到天子语气里的不善,他若是不答应,怕眼下就得捐了小命;
又或许,他只是个奴才,奴才怎么能拒绝天子呢?
李晔却没有就此放松下来,继续追问道:“你为何愿意,说出来。”
功名权势、荣华富贵,现成的理由摆在黄海面前,他完全可以重述一遍。
可他仍然说不出来。
因为这些本来就不是他的理由,他从来就没奢望过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李晔也没催问,安静地等着。
良久,黄海开口了:
“不怕大家笑话,奴婢生来就胆子小,又长在宫里,不敢有任何奢望,只想着安安分分做人……
“同奴婢一起进宫的,他们也是本分人,是苦命的人,同奴婢想的一样,在这深宫里安养一生。可他们都不在啦。两个死在了七年前的逃难路上,其中一个长得白胖些,被山匪煮了吃了,我当时就被绑在一帮,亲眼看着……还有两个是回宫后没的,平白无故地就没了,连尸首都没找着,听说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扔进山里喂野狗了;还有一个前几个月刚死,本以为只是场小病,结果一躺下就再没起来,哎。
“奴婢命硬,还好好地活着,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如今这个世道,哎。奴婢知道以前的世道不是这样的,奴婢入宫时认的老祖宗,他们那时候就不是这样,只要安安分分,就能在宫里养老送终,得养天年……这个世道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奴婢不知道,但奴婢想,大家是这天底下的主子,只有大家能让这个世道变得好起来。
“奴婢想让这个世道变好,回到以前那样,所以……奴婢愿意替大家做事。”
“起来吧。”
李晔脸色和转,吩咐黄海起来回话。
他接受了黄海给出的理由。
“谢谢大家。”
黄海起身,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睛。
方才回忆起往事,他不小心流了眼泪。
“这是从西域进献来的药膏,是个好东西,放在宫里几十年了。就像你说的,这个世道变了,便是这药膏,也是用一点少一点,早没西域人来进贡了……应该还能用,你拿去擦吧。”
既然黄海一直通过了所有考验,以后就是自己的亲信了,也该对他略施恩惠。
李晔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药膏。
“这……如何是好,奴婢只是个贱人,哪能用起大家的东西……”
黄海双手颤抖地接过药膏,却不敢收下,一直捧在手里。
后见李晔变了脸色,才又哆哆嗦嗦地收起来。
“奴婢,奴婢以后就是大家的一条犬,不对不对,是一匹马,也不对……”
黄海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天子不断地磕头……
……
培植黄海为自己的亲信,才只是李晔拉拢“自己人”的一小步。
但只要有了这一小步,便等于是结冰的湖面上凿出了一个洞,余下的,只需沿着裂痕,将这个洞口不断地扩大。
李晔以黄海为第一个点,让他私下去替自己寻访忠勇可靠的太监。
又访得四人。
再以这五人为第一条线,去各自寻访可以亲信之人,织成一张网……
他们访来的人,都是这禁宫里最底层的太监,是宫里的苦命人,而且都是宫内的杨氏、西门氏、仇氏、刘氏等宦官世家之外的边缘人。
因为他们本就是这类人,访来的,自然也是身边的同类。
李晔认可了他们的挑人标准。
偶尔给他们派点可有可无的小任务,增强他们的团队意识。
他现在急需培植自己在禁内的宦官力量,不可能面面都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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