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身体,仿佛在海底浸泡了数十年一样……爬满了藤壶。】
【藤壶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它的体表,只有些许的衣物裸露在外。咕叽咕叽的声音,是那怪物以僵硬的动作抬起脚、踩在地面、挤压藤壶的外壳所发出的声音。】
【那不是恶作剧,不可能是恶作剧的,没有任何活着的人类,能在体表爬上如此之多的藤壶,多到连一寸肌肤都看不到。】
【那怪物一步一步,在我无比惊恐的眼神中,朝我走来。】
【巨大的恐惧袭击了我的心灵,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陷入了呆滞之中。我只能呆呆站立在原地,任由藤壶怪物走到我的身旁,随后以呆板而僵硬的动作抬起手臂……或者说曾经是手臂的东西,放在我的肩膀上。】
【恶臭的海腥味扑鼻。藤壶的外壳裹着粘液,在我衣服肩膀的位置留下湿印。这碰触让我回过神来,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我紧紧闭上嘴巴,发足朝东南角狂奔。】
【当时,我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想着要远离那个怪物,仅此而已。当然,或许潜意识之中,也有‘快点结束这一切’的想法也说不定。】
【这一次,因为恐惧,我无法计算在黑暗中奔跑的时长。我只知道,这是一段远远超越“二十秒”的时间,到后来我甚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累瘫在地。】
【就在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黑暗中偏离了原本方向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站立在东南角的身影。毫无疑问,身为最初发出声音的人,位于我前方的同好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它同样,变成了全身爬满藤壶的怪物。】
【我的心中依旧充满了恐惧,但理智督促着我上前,拍向那怪物应该是肩膀的位置。】
【“保持缄默”以及“完成仪式”。我知道,只有达成这两个条件,才能为一切划上句号。】
【怪物迈开双脚,沉默地朝黑暗深处走去。我站立在东南角,拼命抑制着喘气的声音。】
【东南之后是西南,随后是正西。只要再有两圈,一切就会结束。屹立于黑暗之中,我焦急地等待着,不时环视周围。虽然畏惧、厌恶,但我在期待,期待着藤壶怪物尽快来到我的身旁,因为那对我而言,意味着离解脱更进一步。】
【时间过去了很久。啪叽啪叽的脚步声一直在不远处回响,却始终没有靠近。因为前几次的经历,我对这种情况已经有所预料,因此我身体紧绷,不动、不说话。我知道,一旦我违背了仪式规则,我就会成为藤壶怪物中的一员。】
【终于,过了可能有一个小时或者更久,粘稠的脚步声开始接近。看着丑恶的藤壶怪物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我甚至在心中催促它: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它用盖满藤壶的手臂碰触到我肩膀的瞬间,我像是风一样冲了出去。我迫不及待地狂奔着,心脏几乎跳出胸口。我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我无法抑制。压抑和黑暗和对未知的恐惧把我变成了这样。我要动用全部的理智,才能压制住我大喊大叫、欢呼雀跃的冲动。】
【这一次,我有所准备,在奔跑时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只记得心跳的声音几乎超过了数万次。我一直在跑、一直狂奔,脚下的扭曲狰狞的鲜血图案,四周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我犹豫过,恐惧过,绝望过,却始终不敢停下脚步。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跑,朝前跑。】
【就在我的体力和精神都濒临极限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前方的身影。是藤壶怪物,它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我的到来。我大喜过望,拼尽最后的力气,用指尖碰触了怪物应该是肩膀的位置,目送着它走入黑暗之中。我双手撑着膝盖,全身都是粘稠的汗水,像是失足坠河的落水者一样。】
【即使如此狼狈,莫名的安心感却浮上我的心头。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站在正方形的西南角,接下来,在我的脚踏上正西位置的一刹那,一切就会结束,我会从这恐怖的仪式中得到解放。】
【但是,我的心中也存在着隐隐的恐惧。每一次行走,我跨越的距离都变得越来越长。这终结仪式的最后一小段距离……会否是一段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终点的路程?】
【我等待着,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就连啪叽啪叽的脚步声也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触目所及,只有黑暗。双耳所闻,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周围,是无垠的虚空。】
【焦急、恐惧、不安、绝望……黑暗像是一面放大镜,将这些负面情绪放大百倍,在我的脑海中嗡鸣。因为狂奔而缺氧,我的脑袋里某个部位在抽搐,带动整个头壳的阵痛。】
【我的头越来越痛,我的大脑也逐渐化为一片空白。最终,我感觉我似乎打破了什么桎梏。我感觉自己逐渐上升,周围的一切都破碎。我像是浮出了水面一样,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当我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明亮,大金钟悠扬的钟声响彻六次。我站在干涸血液所绘制的图案上,不敢置信。】
【已经……结束了吗?】
【我环顾周围,同好们全都不见了踪影,废弃剧院的地面上满是粘稠的暗黄黏液。阿斯特沙仪式、藤壶怪物,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少年人的怪诞梦境一样。而代价……是四条鲜活的生命。】
【在这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四名同好踪迹。询问他们的家人,也只收获到“你在说什么”的眼神,仿佛不只是他们的形体,就连他们存在的痕迹,也被藤壶啃噬殆尽了一样。】
【我逃也似得离开了剧院,回到家里,回到沙龙里,回到平凡的生活里,试图让时间冲淡一切。】
【但是我错了。当我在卧室的窗户上、屋外的墙壁上发现暗黄黏液的时候,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
【仪式,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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