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魏泽后,裴茳借口酒多不适,向郑宪告辞,在侍女的引领下去了侧院客房休息。在回自己房间之前,又去看了看陈氏少年们,却见他们早就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了。不由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羡慕,笑的是这帮少年究竟历练少了,经不住酒场考验;羡慕的却是他们这种毫不防备的赤子之心,纯真而热烈。
已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这种干净透明的性情的。也许是后世那个冬夜,为了客户的订单,不得不一口干掉一整瓶红酒后呕吐的肠胃都要翻出来时;也许是为了冲刺月底销售量,不得不将红包偷偷塞进客户椅子上那个黑色的公文包;也许是做饭店帮工时,为了月底奖金,不得不忍受客户蛮横无理的刁难,默默擦去碰到脸上的吐沫;也是为带着女友逛街时,因囊中羞涩而不得不忍受服装店女店员嘲弄的白眼和尖酸的讽刺……
生活,让自己改变了初心;苦难,让自己低下了头颅。大抵如此,无人能够幸免。
犹记得,后世时穿着雪白的衬衫,戴着鲜红的红领巾,与同学们在操场上游戏,在树林里捉迷藏,快乐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响亮,唱着那支优美的童谣——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不知不觉中,竟慢慢随着脑中的旋律哼唱出声来。后世的种种,如电影快镜一般在脑中不停的闪回。父母慈祥的笑容,同事温煦的目光,同学捉狭的打趣,老师严厉的教导,女友温柔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的心灵,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一时内心激荡不已,不禁潸然泪下。
在那个世界,你们,还好么?
酒精究竟还是起了些作用。裴茳明知这样不好,但却只想在这一刻让自己的心放纵一次,一次就好。
裴茳软软的躺在榻上,唱着后世的歌谣,思念着后世的亲人,泪如泉涌。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丹阳齐适高,求见裴公子。”
裴茳急忙擦去泪水,翻身坐起,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裴青雀已恭候多时,齐大侠请进。”
却见齐适高跟在一个侍女身后推门进来。那侍女给二人调好茶汤后,方告辞离去。此时的茶水,还不是后世的那种清茶,而是茶叶碎成沫子,用姜葱等香料调了饮用,实在是令裴茳有些反胃。所以他是一概不碰这种东西的,太反人类了。他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弄出后世那种清茶,清香悠远而回味无穷,这才是喝茶。
待侍女出门后,齐适高才拱手笑道:“适才在门外,依稀听到公子咏唱歌曲,曲调极怪,旋律却美,想不到公子竟能谱曲,真是令人惊异。某家曾听闻,侍中、镇南军节度使周宗有女名娥皇,年方十岁,乃天下绝色,有天纵之才,善歌舞精绘画擅诗词,尤精于自度乐谱,号称过耳不忘,任何奇怪的歌曲只要听过一遍,她便能据此写出乐谱。她自幼痴迷于音乐,听说八岁时为了听原唐曲《秦王破阵乐》,不惜进宫哀求先太后下令教坊司专场演奏。而周宗素来极为宠爱此女,为了此女不惜千金求名曲。某家想来,周氏若是听到公子此曲,必将公子奉为上宾。”
周娥皇,想来便是那得传千古的大周后了,想不到此时竟不过是十岁的孩童而已。
“不过是乡村俚曲而已,难登大雅之堂。”裴茳摆手笑道。
齐适高肃然道:“公子过谦了。某家自少离家,纵横江湖二十载,见过天下的各路少年英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令我深感惊异的唯有三位。一位是前些年在江陵城偶遇一位少年茶商,姓柴,年约十八岁,却器伟宏达英武过人,精骑射,有百步穿杨之能。平素沉默寡言,然不言则已,一言必中。某家因茶事与他交往近一年,也算是说得来的朋友,论商事或不如青雀你,但论及兵事,便滔滔不绝,天下形势如在掌上观纹,凡推演晋国与契丹、吐谷浑之争,言则必中。早于三年前,他就说契丹必南下,幽州道行军总管刘知远必在沂口破契丹。而去年秋,刘知远果然在沂口和朔州阳武谷击退契丹。此人若是从军,必是百年不世出的名将之流,令人可畏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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