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陈惇忽然问道:“大老爷几日坐一次堂?”
知县不是只有审问案子的时候才端坐在大堂,平常时候要处理一县之地的钱谷之事,要教化百姓,也是要升堂的,但陈温说曹知县则是半月坐一次堂,彻底像是个甩手掌柜,把实权下放给了小吏们。
而整个会稽县县衙里,掌握实权的就是书吏。他们是衙门的文职办事员,按说是靠领取纸笔费、抄写费作为维持生计的来源,就像陈温说的,每个月可以从知县那里得到二两纹银,但这个职位之所以竞争激烈,就在于书吏还可钻各种陋规,以补收入之不足。他们熟悉民情,精通律例,懂得公文格式和官场决窍,擅长处理衙门事务,利用在官府的特殊优势,事无空过,动笔即索贿,经济待遇绝不至于低微,甚至可以说是有钱才对。
会稽县地方小,百姓又淳朴,刑名案件少之又少,所以才将六房书吏削减到三人。但是有意思的就在这里,平常没有案子的时候,书吏不过是整理整理过往的案件,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无非是向府台提交一份公文总结报告罢了,那么两个人和三个人有什么区别呢?
为什么在空缺一个名额之后,曹知县会比较急迫的招人,而且很快就录用了陈温这个毫无经验的老童生呢?要说读书,陈温还算功底扎实有可取之处,可是陈温为人温吞,他哪里知道怎么纵横进退、斡旋周全呢?
陈温说书吏三人,马书吏杜书吏合伙排挤王书吏,这似乎是会稽县人所共知的事情,这一是说明当这个书吏的确有利可图,二是许多争权夺利的东西,表面上都是风平浪静的,发展到台前来,其实说明这种斗争已经有了一个结果了。
狡猾无过于胥吏,因为这些人在实务上比一头扎在书里数十年的官员更精通,他们在县衙里帮办公务,不是他们离不开官员,而是官员离不开他们。要是有聪明人来当官,能压服住这些人,这些人便俯首帖耳跪下来叫爸爸,若是压服不住,那就宾客异位,如同今天的曹老爷一样了。
陈惇断定知县曹正其实是有心收回大权敲打这些无法无天的胥吏的,一般书吏都是本地人,没三分后台不会坐上这个位置,既然大家的后台势均力敌,利益一致,不至于明争暗斗,或者暗斗不会这么明显。只有当鸡群里混进来一只鸭的时候,才会引起鸡群的反弹。
“王书吏是曹老爷自己带来的人吗?”陈惇问道。
“是从山阴聘用来的,”陈温道:“这不又回山阴去了吗?”
“曹老爷做了多少年的知县老爷了?”陈惇道:“是不是刚来的时候,因为不熟悉政务,出过什么错?”
“做了三年半的知县了,”陈温想了想道:“好像当年他在钱谷账目上报错了数额,被府台老爷申报全府批评了,绩优也给了一个中下,外察之后,夺俸一年吧。”
陈惇点了点头,吃了亏的曹正此后一副黄老之相,怕也是郁郁于此,所以才假装清高吧。除了一张脸没有撕破,曹正和两个书吏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
“唉,爹,”陈惇发现叫出了一声爹之后,也就不再别扭了,“你还是把这工作辞了吧。”
“为什么,臭小子,”陈温假装发怒道:“你是觉得你爹只会读书,不会这些案牍之事吗?”
“不是,”陈惇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是知县提上来的,和马书吏、杜书吏两个,怕是处不来。”
陈惇觉得王书吏有知县的支持但还是落败了,曹正第二次选择,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单纯就是为了恶心马书吏杜书吏两人的,以陈温这个性子,怕是要被两人合起来欺负死。他想要提醒陈惇注意这两人,但是显然陈温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没有对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这时候,门被笃笃地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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