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吴天海来看自己，言志明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他现在洗浴中心暗访，只有吴天海和制片人知道，别人是根本不知道这次暗访情况的。所以吴天海来，肯定属于单线联系，这是无所质疑的。

暗访的见面，就如同当年的地下党接头一样。就怕被别人看到，万一被认出来，自己就肯定会暴露，整个工作就会被破坏。

其实，记者选择暗访就是选择一条在黑夜里行走的路，夜是黑暗的，黑暗的角落里总是藏污纳垢，路是曲折的，曲折的连环处总是晦暗不明。那有些人不禁要问，记者干嘛这样不安分呢？上大学的时候，言志明就这个问题曾经问过老师。老师给他了一个相对模糊，或者说是当时言志明还不能理解的答案：除了责任心，还有职业道德！有些记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去引爆“地雷”为了让行走者今后能在阳光下昂首阔步。

就好像那一年一度的曝光晚会一样，每年的那个时候人们都会守在电视旁，期待着最为关心的“揭黑幕”环节。因为这个环节将会曝光大企业和重点行业中投诉最热的，老百姓心里最痛恨的事情，记者不顾危险，甚至不顾生死地通过暗访深入虎穴、调查取证，层层剥开隐藏在各行业领域中的“猫腻”，最终还消费者阳光下购物。可以说，曝光晚会的精彩呈现、行业败类的清理、老百姓生活的保障，与记者暗访密不可分。汉代政论家王充说：“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记者只有走进生活，走进黑暗的角落才能知道生活的诉求与苦乐。

言志明到现在还清楚地记着，班主任老师在大四毕业的时候，在最后一节班会上说出的话：“现在，请大家记住我的话，希望能对你们的将来有所帮助！作为一名记者，最重要的是敬业精神和职业道德。这些年，记者的权力越来越大，特别是记者‘暗访’的范围越来越广。纵观新闻媒体的发展过程和社会嘈杂大环境下需要突破的职业道德瓶颈，可以说记者暗访更‘任性’，而且更‘给力’，暗访不但曝光力度大、涉及面广、冲击力强，而且无论哪个领域，也不论后台有多硬，只要戴上了欺瞒公众的‘面具’，都将会被公之于世，接受人民的审判，受到法律的制裁。我想如果没有职业精神支撑着，暗访记者就不会战胜自我，克服困难，不屈不挠的一步一步抵达真相，这正是彰显记者暗访报道的力量。希望大家，一定要保住自己地新闻理想和职业道德！”

但是听了这句话之后，言志明一生热血沸腾了起来。

可是等真正进入电视台，遭人排挤、挨饿受苦的时候，他发现，这所谓的敬业精神和职业道德，还不收当事人的两个红包实惠！更别提什么“暗访”、“偷拍”了！但是，他依然还是能够控制自己。最起码，不会拿那些不该拿的红包，尽管事后都会很后悔。

……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吴天海竟然亲自找到了言志明。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会让中间人给言志明带话，或者直接给他打电话发短信，这一次出现在言志明面前，让自己不好的感觉又增加了几分。

“难道说自己暴露了吗？难道说……”

还没有等言志明反思出自己行为的不妥，吴天海一把搂住言志明，将他拖到了洗浴中心的门外。

“怎么了吴哥？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是言志明还是装出很淡定的样子。

“没事儿，我是路过这里，过来看看你。”吴天海说。

言志明心中骂了一句：“这不是放屁吗！你以为这个世界很大吗？没准儿洗浴中心哪个拐着弯儿认识你的人，就碰到咱俩在这里窃窃私语，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有事可以打电话发短信呢，何必到这里来，还神秘兮兮地把自己拉出去！”言志明心中认定，吴天海肯定有事儿，这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谢谢吴哥，挺不好意思的，我在这儿呆了两个多星期了，除了偷拍了一些谈话，大场面还是没有拍到，这里实在是太严了，你再给我一段时间。”言志明欲擒故纵地说了这些话。

“我到这儿来了，除了看看你，也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志明。这段时间，我知道你很辛苦。提心吊胆地工作，也休息不好。嗯，这是一万块钱，你先拿着。”吴天海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言志明手中。

“哎！吴哥，前几天你不是刚给了我三千块钱了吗？怎么又给我钱呢？还这么多，我现在不缺钱，你先留着花吧！”

“让你拿着就拿着，不用推辞。这是咱这次活动的经费，你就放心拿着吧。在一线暗访不容易，我们都知道！别客气的，拿着吧。”

言志明依然把信封攥在手里，没有动。“那下一步我怎么做呢？”

吴天海还想了想，说：“这样吧，这段时间我帮你联系另外一个洗浴中心去暗访，这里的暗访就告一段落。在这里呢，你就干到这个周末，然后就给张经理说辞职就可以了。”

“哦……”言志明刚想说话，就让吴天海截了回去。

“回去之后，你可以先不用上班，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就可以了。对了，我和制片人都已经说好了，你就等着行了。”

言志明根本不知道吴天海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既然走到这一步，自己也没有什么主动权，当然，走到这一步也是自个儿选的。于是他点点头，把那个信封塞到了兜里。

回去之后，言志明始终想不通，这次吴天海给自己这些钱是什么意思？！这两个多星期，前前后后的，吴天海已经给言志明了一万六千多块钱。对于言志明来说，这不是小数目！按说，自己应该很高兴，毕竟这是劳动所得嘛！可是，现在言志明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好像这钱张了獠牙一般，拿着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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