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言志明觉得实在无聊,于是他给后期杨子打了个电话,问问三楼机房人多不多,如果不多的话,他想试着去学一学非线编辑器。
一想到这里,言志明的头又大了,大学四年学到了什么了?连个摄像机都不会用,更别说非线编辑器了。还倒好,自己有经常玩电脑的功力,让他对非线编辑器的原理,较为清楚。说句实在的,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视频剪辑游戏,关键在于你怎么把有限的素材,比较合理的整合在一起,这是个难度。
刚进栏目组的时候,言志明曾经去过编辑机房。它位于A省电视台的2楼,这里加起来号称有几百多台非线编辑器,分布在2楼的各个角落,是附近几个省最大的非线编辑机房。在这里,能看到各个栏目的记者在这里剪节目,剪的节目也是五花八样。当时走进这个机房的时候,言志明真真正正找到了一个记者,确切的说是电视编导的感觉。原来电视节目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对于从小就看电视入迷的言志明来说,真正是找到了根儿。在这里,言志明也碰到了几位主持人,他心中无比激动,心想可算看到活的真人了。当他看到那些主持人,也和普通的记者一起,在厕所附近抽烟吹牛打屁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主持人,也是人哪。别看他们在电视屏幕上,那么庄严,私下也是满嘴TMD WC。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言志明也曾经偷偷地站在很多人后面学了一些东西,但都是最简单的——怎么剪开,怎么接上……简单的一些特技和上字幕,他大概都了解了一些。但是,学的还是不深。因为每次在别人后面站上五分钟,这些人就会回头看看他。那种眼神里好像饱含了奇怪,惊异和诧异。记得有一次,言志明在一位中年记者的身后,看他做节目。言志明手里拿了个本,边看边记。这个记者回头看他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在记什么?有什么好记的?”言志明忙回答到:“你好老师,我不太会用编辑器,站在您后边儿想看着学一学。”这位中年男人说:“要学找你们栏目组的人教你,别看我的节目。”他回过头去,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这时候,言志明红着脸,刚想转身走,他听到了这个中年男人,嘴里嘟囔了一句:“这人tm是不是有病啊。”
听到这些话,言志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狠心的骂了自己一句,我真是个傻逼。他确实感觉自己有些傻逼了,拿着个本在人家身后记录,看起来好像监工计数的。可自己也没有办法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在本子上,回家还能看看!手里握紧着那根英雄钢笔,慢慢的走出了机房。从此他发誓,一定要好好练好业务,绝对不能让自己再看不起自己,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己。
听到后期杨子痛快的答应了自己,言志明感到很高兴。今天情况不错,早晨起来就有人表扬自己,现在扬子又这么痛快,真是一个lucky day。忍住自己心底暗暗的兴奋,脸上装作无事一样,拿起自己的本儿,握着那根英雄钢笔,言志明下楼了。
多年以后,一位大姐对言志明说,其实人的**,是很低的,一些很简单的事,就能让自己开心满足。言志明回想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甚至是一个赞同的回答,都让这个刚刚从大学里走出来的菜鸟感到无比荣耀。言志明认为这是一种认同,也是对他的认可。在这个无人帮助的环境里,这样的认同和认可是具有强大的力量的。
来到三楼机房,后期扬子正在忙着精装节目。言志明没敢打扰他,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快速而熟练的操作。不到五分钟,一个30秒的宣传小片儿,就在杨子的手下诞生了。看了一遍,连贯、顺畅、逻辑性好、画面冲击力强。“哎,真是厉害,佩服佩服,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像他一样呢?”言志明心中这样想到。
看到言志明站在身边,后期杨子呼啦了呼啦自己的短发,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笑着说:“阿明,你来啦,我现在手里还有几个活要忙,没法帮你,你这样吧,看看咱们栏目组谁在剪片子,你到他旁边坐着,看看学学。”
言志明,点点头,说了一声:“好的。”他放眼望去,几十台机子的机房里,林林总总的只有几个人在做片子,也许是上午10点半的缘故,人们都还没有下来剪节目。一般到了下午,这里的人就多了。那时候,真是一机难求。言志明心里想了想,都说上午的时间是脑子最好用的时候,为啥这些人们上午不干活,偏偏要下午干活呢?直到一年之后,言志明才解开这个谜团,记者们上午都爱睡懒觉,一睡睡到十点多,醒了之后,才去到单位到栏目,这样一来,自然而然下午才开始干活。因为那个时候言志明,也染上了黑白颠倒睡懒觉的毛病。
机房中,自己栏目组里有两个人在做节目,一个是薇薇安,一个是马应蓉。微微安在机房的东北角,最角落上。言志明想,薇薇安之所以选那个角落做节目,显然,很怕被别人打扰。之前被人怼过的经历,告诉言志明,还是不要去打扰薇薇安了。尽管平常,薇薇安对他还是有过笑脸的。他又看了一眼马应蓉,在自己的右手边,离得不远。
马应蓉,今年40岁左右,1米65左右的个头,很苗条,长头发。要说这位马大姐最有特点的,就是她那双会说画的眼睛,圆圆的,水汪汪的,看你一眼就好像能把你整个身体看透。马大姐打扮的很洋气,气质也很好,再加上她那个会说话的眼睛,自然很受人们欢迎——这里说的人们是采访对象。马应蓉是栏目组里的业务精英,她负责的是警方报道类的专题制作。据说一个月能发三条片子,这是很厉害的。每条片子30分钟,别看,仅仅只有30分钟,但是前期的工作,包括找选题,进行策划,出差采访,然后写稿子,至少需要一到两个星期去完成,因此工作量是非常大的。而且一些很艰难的任务,栏目组都愿意放给马应蓉去做,不知道有什么诀窍,她总会很顺利的完成任务,凯旋而归。每次完成艰巨的采访任务,回到栏目组之后,她一进门总是习惯性的用那双眼睛,扫视一下人们,然后就去制片人那里汇报工作。她的那个动作总让我想起老家村里的母鸡下蛋,伸直了脖子,眼睛往上看,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据说她在省里的公安系统很有人缘,一些事情很容易能够办到。
看到马应蓉停下来喝水的时候,言志明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对说:“马老师,我特别佩服您做的片子,认真看过好几期都做的,特别有层次,有深度。”马应蓉听到言志明这样说,用她那能看透人的大眼睛盯着言志明,说:“谢谢小张。希望你能够快点成长起来,也成为咱们栏目的顶梁柱。”这一句安慰让言志明的心都开始融化了。他想,这一个月的地真是没有白扫,很多人都开始慢慢认可自己了。听到这里,言志明说:“马老师,您能教教我使用编辑器吗?我还不会用。谢谢了!怎么才能做出和您的节目一样优秀的片子呢?”听到这里,马应蓉愣了一下,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说道:“哎呀,对不起小张,我也不会用编辑器,只是在这里看一看片子呢!这些剪辑的活,都是杨子他们去做的。具体如何把节目做好,要看自己的悟性,也要通过日常的积累,去体会。你要努力呀,一个大学生肯定没有问题的。编辑器的使用,你可以找后期杨子让他帮你,他是专家,咱们栏目也有很多人做节目很好,你也可以向他们多请教请教。”
听到马应蓉这样的回答,言志明脑子中嗡的一声就懵了。如同,在冬天被浇了一盆凉水,如同,刚买的彩票发现中奖了却又被告知彩票是假的。她明明在用这编辑器,甚至手指都没有离开键盘,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言志明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说,谢谢马老师,转身走开了。
此时坚硬的水泥地,如同变成了一个个的棉花包,让言志明找不到发力点,走起路来左晃右晃。马应蓉这滴水不漏的回答,让言志明实在是无语,让他患得患失的心里,又多了一条裂痕。
后期杨子看到这些异样,摘下耳机子,忙着问路过的言志明:“阿明,怎么啦?”言志明强装镇定,挤出一丝笑容,对杨子说:“没事儿,没事儿,杨哥,你忙吧,我先上楼了。”
走出机房,言志明一转身,转到了厕所里,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抬起头来,言志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让令人讨厌,令人厌恶。竟然令人厌恶到,睁着眼说瞎话的去推辞自己。这对于大学期间顺水顺风左右逢源的言志明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自从毕业来到电视台,他的自信心一次次的被碰撞,被人扔到地下踩。他自以为,能通过一些坚持的小事儿得到人们的认可,但事与愿违。或许,每张笑脸背后,都是一些客套。他试图,用自己真诚的心去换别人真诚的心,但几分钟之前的这次经历,让他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言志明,这样想着,他拿出电话,试图和自己的母亲说一说,但当拨出号码的那一霎那,又挂了电话,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苦恼带给自己的母亲,不能让她再担心了。掐了烟,他又彷若无事的走到机房,站在扬子身边,打开笔记本,拿着呢,用英雄钢笔记录着杨子的操作。
晚饭时候,言志明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喝多了。他把自己身上除去下三个月房租,之外剩下的63块钱,全部买成了啤酒,他试图,想用酒精去麻醉自己,但是喝来喝去,都难以达到这个目的,脑子里都是那个情景,像放电影一样,不断的循环。
“言志明,你这个笨蛋,什么事都想让别人教,可是别人根本不搭理你,你算个什么呀?你什么都不是。”喝多了的言志明,躺在床上,看着不断旋转的天花板醉骂着自己。“我不能怨他,不怨任何人,因为人家没有义务教给我,我是在和人家抢饭碗,人家没有必要教给你。”
说着,言志明睡着了。在梦中,他还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早点醒,因为,还要去栏目组打扫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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