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把这一盒最后一颗烟拿出来分掉的时候,他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和这帮陌生人,特别是这帮陌生记者接触的时候,递上一根烟,比低三下四地说:刘记者好,张记者好,或者是露出一些笑意,要管用的多。
看着自己手中空空的绿石烟盒,言志明心中无比的感慨,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一个月之前:2004年2月底,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2月26日,他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父母和中间人的带领下,来到了A省电视台——主楼6楼的那个半圆。开始了他的记者生涯。在他心中,这是一座圣殿,一座他仰望了许久的圣殿。因为在这里,对于学习新闻的他来说,正是用武之地,也是自己理想展开翅膀的地方。
学习新闻,是在言志明他高中三年的一个一直坚持下来、没有间断的理想。甚至在高中学校的时候,他还和同学们模拟采访,赢得了老师们的肯定。但走进大学,那些大学师兄们跟他说新闻无学,当时他还不太了解,或者说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混过了四年之后,来到单位一个月以后他才知道,原来,新闻就是这样的。
这一个月里,言志明算是长了见识,因为在他眼里,女性,只有老一辈儿的姥姥奶奶呢,才会抽烟。可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栏目里,90%的女人都在抽烟,而且甚是熟练,他们随口可以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儿。言志明发现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随后见多也就不怪了。因为他发现,电视台的很多女性,甚至是年轻女性都会抽烟,而且烟瘾还不小。旁边的同事威哥曾经对他说:“在这里有两件事儿你需要知道,第一,办公室是娱乐的地方,第二,自己的事情最大,单位的是最小。”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点头说了声:“我记住了哥。”等待几年之后,言志明离开A省电视台的时候,他才知道,这句话原来是多么的有针对性。
“别想了,言志明,别发愣了,快去帮着搬东西。”同事刘恋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好的,我马上去。”随着说,他就动身,“去干什么呢?”旁边同坐的一个哥们问到。此人是一个新来的摄像,叫刘强——个子不高、平时话不多。听说去搬东西,刘强也跟着一起上楼了。
两人前后不到两天,一起来到这个栏目组,所以无形中,这个陌生的环境,让这两个新人,达成了一个友谊的桥梁。也或者说,是有一种患难与共的感情。据说刘强的父亲是,A省省会保安市广电局的局长。毕业的时候,作为局长的父亲,想给他安排一份比较安稳的工作,但是他一口拒绝了。说要到比较高的层次去锻炼一下自己,因此就和言志明机缘巧合地前后脚来到A省电视台。
人们对刚加入集体的成员有一种天然的排斥感,就好像战场上老兵对新兵蛋子的那种不信任,是油然而生的,也是自然而然的。不错,从他们看自己的眼光里,就能够感受到——这是这一个月来,言志明和刘强的共同感受,也因为如此,他俩走的格外近,经常一起去吃饭,一起到天台抽烟。
人们常说患难见真情,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这么陌生的人群,作为陌生的自己,都是一种落单的感觉,可能也许和落队的大雁一样,能够找到同伴的话,那是一件很幸运也很惬意的事儿,这是言志明和刘强的同感。
记得昨天,在办公室里,人们都成堆成堆的在一起聊天说话,或者是讨论节目的时候,反正就是没人搭理言志明的时候,他感实在感觉无聊,就叫着刘强到天台去抽烟。他对刘强说:“哎,怎么他们还是那样,好像不太好接触呢,人们看我的眼光实在让我难受。”刘强说:“哥们儿,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听已经工作的师兄说,在单位里要混圈子,在新闻单位,更是这样。”
刘强接过言志明递过来的一根烟,磕了一下,掏出打火机点上,接着说:“咱们还太嫩,你知道什么是圈子吗?你知道怎么加入他们的圈子吗?你知道加入这个圈子意味着什么吗?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小屁孩儿,而不可能连个屁都不如,因为咱们什么都不会,就,就tmd是个菜鸟,没办法,现在只能这样。”
“你还有爸爸妈妈可以帮你,我这有什么呢?”言志明很无奈,看了一眼刘强。刘强说:“行了,哥们,别叹气了,你知道,在这个业务部门,首先要拿起业务来,你的片子剪的怎么样?再说了你会去会写稿,会剪片子吗?听说你是学新闻的,这四年你学到什么了?”
听了刘强的话,言志明很是苦恼,他甚至有些悔恨自己当初选了新闻学,还不如去去选广告学,最起码能学到一点广告设计,出来也是有一门手艺。做个广告圈里的蓝领工人,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他发现,大学四年学完之后,只懂得了一些理论——什么新闻史,什么文学史乱七八糟的,都是一堆屎,关于怎么写稿子?怎么剪片子?怎么用摄像机?自己什么都不会。也难怪人家看不起自己,看不上自己。他记得老妈说了一句话说的特别好:“要想挣钱,先让自己值钱。”的确,像这样,自己一个小白,新闻小白,无论在制片人眼中,还是在各个老记者眼中,也只有一个递烟的份儿。
其实言志明也能明白这其中道理,但是就是自己想不开,或者说是自己好像还摆脱不了大学生那种思维,他这些天来很痛苦,更多的是因为失去了在大学里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所有负担一下子都到了自己的身上,难以找到寄托和平衡点。这样的感觉折磨的他很难受,每天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自从踏入好像A省电视台的那一天起,他已经做好了不再向父母张口要钱的准备。言志明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觉得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肯定能奋斗出来一个好的结果,最起码个把月,自己会做出一套比较好的节目,完全没有想到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当时上大学时候流行的那句话:“给我一个支点,还你一个奇迹”,都是扯淡!怪不得那些招聘单位的老油子们,看到大学生的简历上写着这句话,都会嗤之以鼻的哼一声。幼稚,太tmd幼稚!奇迹就这么好创造的?要是人人都能创造奇迹,那谁还去祈祷耶稣阿门他们去啊!
听从了父母和其他人的意见,言志明每天第一个到栏目组,然后做同样的一套工作:扫地、拖地、打水、拿报纸、整理桌子,等着人们来上班儿。见了每个人都点头哈腰地笑容,嘴里说着你好你好,然后递上一根烟出去。他常常嘲笑自己,自己是专职扫地兼职干记者的,很多人听了这些话都笑了笑,转过头去,就和别人说话去了。
是啊,就像刘强说的,自己不是圈里的人,我到底怎么能进这个圈呢?想想就头疼。言志明在自己租住的房间里,不住地在想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办呢?给父母打个电话,但是他又怕让父母担心,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左右为难,不想了,睡觉吧,明天起来还得去打扫卫生呢。
翻过身来,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肩,压到一个东西,随手拿出来,原来是爷爷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一杆英雄钢笔。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爷爷对他说的话:“孩子,希望你好好的锻炼,好好学习,早日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这款钢笔我收藏了十多年,就专门等着你工作这一天送给你。”想到这里,言志明不禁流下了眼泪。这个眼泪是现实和理想的落差造成的,是他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而落的,也是他无助的眼泪。他没有想到现实是如此残酷。对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这样残酷来得有些快,真的有些痛。快到他还没有来得及自己转变心态,就需要去面对这些那些的问题。痛得他手足无措。他始终感觉自己是一个比较早熟的人,曾经去向往着挑战一些困难,现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想到了逃避。当看到这根钢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因为后面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原来以为当一名记者,会是多么的简单,扛着摄像机到现场采访一下,回来写写稿子,剪剪片子也就成了,可是现实终于让言志明折服了,他完完全全的理解了一句话——做事先做人。是啊,必须要先做人,在这里要做人,先要入圈。
“我该怎么办呢?谁能帮帮我,告诉我一下,我该怎么做?”原本以为自己很将很坚强的言志明,又流下了眼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想着想着,他握着这根钢笔就睡去了。
在言志明心里,如这漆黑的夜晚一样。他试图寻找光明,但难以寻迹;他试图寻找一棵救命稻草,但没有人帮他一把。他试图生命的低谷爬上来,或者寻找一个方向,但是他做不到,甚至看不到一丝希望。
梦中,言志明自己对自己说,或许你真的想错了,把无冕之王想的太简单了,把做人想得太简单了。甚至在梦中,他还对自己说,别再想这些了,赶快睡,明天还要早起,还要去打扫卫生。这一个月你自己还没有混够吗?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那个圈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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