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拜伏于地,痛声说:“龙船遇水而沉,工部负监管督造之责,罪臣万死难辞其咎。”
其子姬元膺也跟着叩头。
群臣拜伏。
东厂厂公江锁也在其中。
她在朝廷重臣之中,显得并不起眼,是以,在夜色的遮掩下,可以尽情观察他们的表情。
此时,姬荀坚持不走,定然清楚姬太后正在全力救人——明仁帝可以死,但绝非现在。
卧龙殿内
嫔妃亦悉数到场,期期艾艾,涕泪纵横。
唯有章昭仪仍然安住于太安宫中,最紧要的时候,姬家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陛下醒了!”
崔维顺再次从门口跨出,怀中麈尾拂尘迎风而动,“阁老,陛下醒了!”
小太监连翘从御厨端来了药,崔维顺为着端药方便,顺手将麈尾拂尘递给连翘,匆匆入了卧龙殿。
晨光熹微。
江锁跪得双膝酸麻,长睫低垂,被风霜染白。
前排内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群臣也只好接着跪。
若无太后点头,姬荀断不会放心离开。
内有太后,外有首辅,即使皇上病危,有心立储,也不能让诏书传出。
下了一夜的雪渐渐停了,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众臣冻得面色发青,晕倒好几个。
连翘独自一人前往昭狱。
“皇上要亲审祁溶,罪臣何在?”
连翘站在门口,朗声问道。
门口的锦衣卫见是宫里来的公公,客气了几分,问道:“公公可有提审文书?”
“皇上问话皇子,还需文书?”连翘讥笑,“锦衣卫做昏头了?”
看守的锦衣卫犹疑不定:二皇子祁溶乃内阁关押的重犯,谁不知这里面的轻重?
此时,一位面带刀疤的少年走来,向连翘抱拳道:“既是皇上亲审,锦衣卫自当交人。”
此人正是路骁霆。
连翘从鼻间“嗯”了一声,跟着路骁霆大步朝昭狱走去。
*
天色大亮,日光刺破云层撒在卧龙殿前,空气里尘埃浮动。
殿前众臣依旧长跪不起,雪窖冰天里,个个冻得嘴唇乌青。
身后传来铁链声响。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祁溶身着一袭素衣,身缚铁索,正一步步朝卧龙殿走来。
连翘怀抱麈尾拂尘,埋头跟在他身后。
这一幕犹如开水滚进油锅,沸仪之声在群臣中炸开。
祁溶登上台阶,凛然俯视众臣。
大理寺少卿丁谧率先发难。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雪,喝道:“祁溶,你私通倭寇,落罪昭狱,好大的胆子,竟敢以戴罪之身私闯卧龙殿!”
丁谧乃姬荀的门生。
此番祁溶落入昭狱,大理寺功不可没。
祁溶不语,只是看着丁谧,目光冷冽得令人心头发慌。
连翘从拂尘手柄中取出立储诏书。
议论之声瞬间安静。
卧龙殿前落针可闻。
祁溶就在这时出了声:“单凭一纸通倭书信,陷皇子于昭狱,妄图屈打成招。本宫既为太子,代行天子之权,现以失职之罪夺丁谧大理寺少卿之职。丁谧,你可有异议?”
“我……”
丁谧万没想到祁溶会反攻至此,茫然望向姬荀。
连翘手捧诏书,迈着碎步走向丁谧:“丁大人,请吧。”
此时绝非意气用事的时候。
丁谧脱下官帽,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有阁老在,不怕没有官复原职的时候。
姬荀一动未动跪在原地,群臣亦未敢动。
“阁老,拜受顾命吧。”
祁溶声音冷漠,站于高处,烈风袭来,自岿然不动。
一袭素衣衬得皮肤白皙无暇,仿若美玉皎皎,似要与日月争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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