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如果韩子吟知道这事儿,他一定会咬着头发发誓:我写的绝对是“一共”和“一柄”!
谁知道白板和油性笔那么容易抹花啊,抹花的还都是关键节点!
“小妹妹,你这牌子是写错了吧?”
“两千元,是不是忘加小数点了?”
“肯定是搞错了,寸拍照是什么意思?”
“要么可以要么不许拍,没听说过用一寸的照片拍的。”
“肯定是20块,给你,扯票吧!”
街坊四邻们七嘴八舌,一边抢着扫支付码或塞钞票,一边企图以各种理由论证告示牌是有误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韩馆长这人除了小气,努力和诚心都够,就是总做些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你还是赶紧按正常价格来吧。
但那李鹤晚岂是好相与之辈?
要知道这位副馆长那可是当年全馆的腹心,博物馆还没易主的时候,她就给老馆长当了数年跟班了。
这孩子虽然平时蠢萌蠢萌的,声名不显,但特随韩子吟的一点就是:万事向钱看齐。
什么都能让步,钱不能让,不听任何行业规矩,说多少就多少,买不起票别进,跟护食似的,狠狠咬死了不带撒口那种。
这也是她年纪轻轻,就身居副馆长高位的凭依。
“不扯票,不扯,就不扯!”
她摇头摆手宛如波浪鼓,把脖子上的付款码甩得水泼不进。
这忠义而一丝不苟的样子,把眼高于顶,向来不把钱当钱的霍去病都感染了。
冠军侯往前一站:“诸公听我一言,买卖双方明码标价地来往,实属你情我愿!韩馆长何等人物?他定下此价,一定有其深意!”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
大伙心说你这不是扯淡嘛,韩子吟谁不认识啊,还穿开裆裤的年纪就来过文化街,大家都见过,怎么就有深意了?
你一新来的懂个屁,没有人比我们这些叔伯大姨更懂韩子吟。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大家的声讨愈演愈烈。
后院,韩子吟并不知道发生了啥,还在安然烧火呢。
火光中,那些赵云的敌军,或者是死在赵云近旁的刘备方士兵,还有逃难长坂坡的百姓,他们存在过的各种证据与碎片,正一点点地焦化、变黑,冒出青烟。
打发霍去病打扫门口,不单单是因为他怂和懒。
那些东西,它总归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
霍去病和赵云或许会想没什么大不了的,战争嘛,你不杀别人,别人就杀你。
而韩子吟觉得,虽然他们都是乱世背景下一笔带过的只言片语,但总归是存活过的人。
他们的死,不会因为自己跟赵云或是曹操交朋友,而变得有了对错,也不会因为自己偏向蜀汉还是北魏,而变得有了谁轻谁重。
死,或者说杀人,就是一件需要活人全盘接受,但又得敬而远之的矛盾事。
罪大恶极、死得其所的特例除外。
正因为这个,韩子吟不会因为霍去病和赵云杀过人而崇拜或责怪他们,他只会像理解古代人的勇夫思想和个人英雄主义作风一样,把杀过人的经历也照单全收。
所以,他决定把这件事隔在门外,交由原本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去处理。
处理完了,入土为安,他来也行。
仓库里意外找出来一副轮椅,可能是老馆长给自己准备的,不过没用上,给了赵云。
赵云抱着阿斗,摇着轮椅上前,把自己的麻衣也投进火中。
那本是一件白衣,因为摸爬滚打变成了黑的。
“子吟兄弟,”赵云看着他把一点点余烬埋进土里,对他说,“真堪称仁人君子。”
“啊?真的吗云哥?”韩子吟受宠若惊。
赵云正色道:“然。愚兄愧能不及。贤弟身有大德也。”
……
“让韩子吟那个缺德的玩意儿出来!”
博物馆门外的掰扯还在继续,霍去病有点上火了。
在他眼里,这帮人穿得都是非富即贵,还有那闲工夫来逛这个民间版“天禄阁”,却连两贯铜钱都要争竞,简直是来捣乱的。
“休得聒噪!”他大喝一声,镇住了所有人,又在别人都惊骇地等他下文的时候,冷眼一瞪,不再说话。
这是彻底交涉不成了。
各人都叹了口气。
他们也回过味来了,韩子吟这小子就是故意的,摆个离谱价格,又派出俩油盐不进的员工,好叫大伙知难而退。
真是缺了德,得着宝贝,连点微风都不肯泄露,就等玩大的那一天,自己连吃肉带喝汤。
嘿,这可打错了算盘,能被他一个小小私营馆长得到手的玩意儿,还在《齐海文化探秘》这种业内的、地方的节目上曝光,再好能好到哪去?
白话了这一阵,大伙的力气也用完了,准备四散离去,回家等着看韩子吟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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