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徐年走出乾清宫后，两人就一直沉默着。

直到迈步进入御医院的药库，一面抓药，徐年才缓慢开口。

“殿下可听过外丹法？”

声音落下，朱厚照脸神色一僵，足足半晌后他才再度开口：“徐老，你是说我爹他……”

徐年缓缓摇头：“不好说……”

“不过有一点老朽倒是可以说于殿下。”

“陛下他身子常年亏空，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是这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

“可偏偏他却与常人有异，再加他体表各处已然能看得出来些许丹毒的样子……”

“可能陛下服用丹药的时间已经不少了。”

随即他就沉默着将药抓到了小秤量了起来，而后分装。

“如果……陛下服用丹丸不久，老朽还能下猛药逼出丹毒，可现在却只能温养，否则陛下的身子必然承受不住，而这次仅仅就是凑巧丹毒夹杂火气攻心，所以才会令陛下昏厥……”

几句话的时间，他面前分装出来的药材就已经堆积起来了不少。

而后徐年抬头看向朱厚照，神色间满是认真。

“殿下可明白老朽说的什么？”

纵然还是觉得脖子僵硬，但朱厚照还是强自点了下头。

“徐老……我……明白了……”

这年头的丹药里面，虽然也有药材，但那也只是一小部分，其余的都是汞、黄金之类的贵金属。

别说人，就是畜牲吃多了都得直接丧命黄泉。

而徐年能说出来丹毒攻心这四个字，那几乎就等于他已经明说了朱祐樘毒入五脏。

属于神仙难救的那种，而徐年也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朱厚照必须做好了朱祐樘随时会暴毙的可能。

徐年继续低头包着药。

本来给皇帝用药，是要御医院来煎好的，但有张皇后这么个颇为受宠的皇后，这事儿自然就被她揽了过去。

按她所说的，谁还不是在自个儿家里煎药了？让别人煎药？她还不放心呢！

随后他就用细麻绳将那些药一份份给扎了起来，而后捆绑到一起。

朱厚照从徐年手里接过那些抓好的药，随即便对着他行了一礼。

“多谢徐老告知！厚照感激不尽！”

徐年朝侧面迈开一步躲开他的一礼，跟着便还了一礼回去：“殿下无需如此……回头赏赐老朽一些菘菜就好，前些日子家中老妻还抱怨老臣不给她带点那菘菜炖豆腐回去……”

“等稍晚些吧！”

朱厚照略微点头，而后便再度开口：“等回头我让刘瑾弄点菜蔬送去府！”

对比徐年给出的消息，他这么点要求简直微不足道！

“那老朽就先谢过殿下了！”

声音落下，朱厚照就转身走出了库房，徐年遥望了一阵他的背影，长叹一声出来。

“都说皇帝好……”

“谁又能知道皇帝还要这种剧毒来续命呢？”

先前他观脉间已经大差不差地将一切猜了个遍，最后诊断结束，他就直接锁定了这唯一的一个答案。

要知道不仅是朱祐樘……甚至先帝……也一样服食过丹药，只不过吃得并不如朱祐樘多，症状也不如朱祐樘这般明显罢了！

可以说，服用丹丸已经是朱家帝王的家常了，虽然各有原因，但原因之下的事实却难以遮掩。

“只希望殿下日后……”

话没说完，徐年原本松开的手瞬间捏紧，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从旁边拿过纸笔写了起来。

越写，他脸色就越发难看。

最后直接将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往旁边一丢，抓起那纸张就塞进了嘴巴。

丹毒本就非一日可积累下的！

等到将那纸张嚼碎咽下后，徐年眼底就闪过了一抹迟疑。

但很快他就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路朱厚照走得并不快。

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他才在乾清宫门前停下了脚步。

内里动静听着倒是比往日安静许多的。

待到进了内殿，朱厚照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坐在朱祐樘床头暗自垂泪的张皇后。

静步过去，于她身旁提着药站定。

张皇后这才泪眼朦胧地看向朱厚照。

母子两人互相对视，随后他就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张徐年写好的煎药流程递到张皇后手。

“娘，你放心吧！”

“我问过徐老了，爹也就是急火攻心而已。”

“只需要静静安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这些日子还得你看住爹，不然他是怎么也闲不住的。”

张皇后点头，右手轻抓着袖子将眼泪擦掉。

“厚照……你先看着你爹，娘去把药炉那些找来……”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生怕惊醒朱祐樘一样。

“嗯，娘你去吧，我先在这边待着就好。”

等到张皇后离开，朱厚照便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原先她坐的位置。

看着床朱祐樘依旧紧锁的眉头，他下意识就想到了那群所谓高丽人。

先前起冲突的时候，他是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若是再回想起来……

那群高丽人破绽累累！要知道往年也有高丽来使，虽然他们较之别国使节确实更加嚣张，但有一点却是真的，他们在见到朱祐樘的时候，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朱祐樘……

而这次呢？就好像这群高丽人巴不得把事情闹起来，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再者……那就是他们在礼节方面的东西……似乎还真让人挑不出来刺！

大明的礼仪！

而非高丽国内流行的那种阉割版礼仪！

此二者虽然大部分相同，但究其根本，还是有着细枝末节的区别！

就像草原的那些蛮子，出使大明的时候用的更多还是他们草原的礼仪……

想到这里，朱厚照脑海中瞬间便涌现了一个想法。

那些‘高丽人’并非‘高丽人’！

如此一来，当日看到那群高丽人时候他心底涌现出来的违和感就很好解释了。

如果当高丽人不是高丽人，那违和感就立马荡然无存！

“大哥……”

就在这时，一道细细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朱厚照也是在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两小就静静站在一侧，朱厚炜还能保持些许镇定，朱秀荣却已经垂泪了。

当即他就竖起了一根手指于唇前。

“爹没什么事，就是累着了而已，放心！”

“徐老也说过了，回头爹好好休息一阵就行。”

听到这话，朱秀荣那原本还在眼眶里的水汽直接就落了下来。

朱厚炜则是皱眉看着朱祐樘，小脸挂满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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