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另一端，毗邻东湖公园的青和办公场所里，明川正灰头土脸对着电脑不断地敲打着键盘，她在抓紧修改承诺过会在明天会议里交上去的推广思路。

这天下午，她为万悦写字楼想了很多款思路，但发给薇君审核后，无一例外地都以全灭收场。

“定位语太功能化，和其它成都的写字楼没什么区别，我想要的是一个紧贴时代脉膊，能让产品从单纯的办公空间里跳出来的设定。”

“广告语太寻常，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新意。这个项目需要一句打出来就会立刻吸引投资者的广告语，你最好多出几个方向，这样我好作对比。”

薇君在否定她思路时，总会有各种冠冕堂皇的原因。

这样修改了N遍以后，明川开始在推广设定的方向迷失、无从着笔。于是她主动到薇君办公室好好沟通了一番，照着对方给的建议又重新改了一版。

然而当她执行了薇君的建议以后，对方立刻又会以完成的思路还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为理由，向她提出新的修改意见。

折腾了几个小时后，明川终于察觉到薇君提出反复无常的意见，只是故意要给她立个下马威。

作为直属上司，对方确实有让她修改的权利。

但她是以事业部策略总监的身份入职，并不是一般寻常的文案，在广告行业的规则里，有管理团队权限的她，在处理这些提案思路的议题上，原本是不需要被副总经理审核的。

如果是过去的明川，一定会为此据理力争。从专业角度到职业权限设定，她实在有太多论剧可以反驳，但到了青和，她却全都忍耐了下来。

这是叔宏的公司。

他在她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毅然接受了她，即使不念着两人过去的旧情，光是冲着这份在逆境里伸出的援手，明川告诉自已，她都绝不可以让他为难才行。

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执行了修改，才刚完成了薇君的要求，但新的修改意见很快又纷至沓来。

这是很明显的职权骚扰。明川从未想过，在地产广告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会被这么一个东北女人给耍到这种程度。

她的自尊心，就这样在似乎永无止境的修改里产生了裂缝。由于过度消耗了脑力，她甚至在工作里不断打起了呵欠，判断出对方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明川中止了加班的想法。

回家后，她洗了个澡。只有在浴室水雾的温暖环绕里，她才能获得一丝难得的放松。走回起居室，她用家里的笔记本电脑继续修改推广思路，却依然没能通过薇君的审核。

心这里堵得厉害。

这种在工作里被人操控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已经有多少年没体验过了？

大概从最后修改的几稿里察觉到她的疲态，薇君终于用微信简短地回了句：“暂时这样吧，明天再继续努力。”

明天再……继续努力吗？对着卫浴室的梳妆镜护肤时，明川整个脑海都环绕着对方的这句话。

那就意味着明天上班后，她仍要身陷这看似没有终点的修改迷局里。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那样难受。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川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又因为烦乱的心绪而猛然睁开。这样反复折腾了好几回后，她受不了地抓过手机，试探地给王浩发了条微信：“喂，你在干嘛？睡了吗？”

他回的是语音，很快发送了过来。

明川轻轻按下，那英气的声音当即在小小的起居室里响了起来：“哪有这么好命。我在守着团队干活呢！最近部门的返稿率很大，我在带着他们去摸索该咋个处理和解决。”

明川侧过身子，盯着屏幕，飞快地打了行字发送过去：“注意身体撒，别赚了钱没命花。”

这家伙的语音通话邀请很快发送了过来，担心影响到他的工作，明川下意识地拒绝了。

然而第二次语音通话邀请又迅速再重复了一遍，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按下了通话键。

“咋子？你不是在加班吗？我本来不想要打扰你的。”

也许是心情和状态都不理想的关系，她声音既轻又飘，在温江的王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少来这套！明明你都已经打扰我了，再多打扰一下也没啥子。我想案子想到脑壳疼，正好也放松一下。”王浩直起身体，拉开办公间与阳台之间的推拉门，然后走了进去。

呆在阳台的话，就不需要有那么多避忌。

他倚在阳台的围栏上，抬头看着夜空。不同于成都主城区朦胧的夜，温江的夜月色宁馨，被繁星点缀的夜空，多少带着点诗意，中和了这加班的苦。

“你那边是不是发生啥子了？这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啊，新工作不顺利吗？”

王浩总是命中核心。

明知道他看不到，明川仍旧拼命摇了摇头，倔强地回应：“没啥子。我也是同样想案子想到脑壳疼。”

顿了片刻，她担心地叮嘱：“对了，你今晚大概会加到多晚？王浩，记得钱是赚不完的，拼命也要适可而止撒。”

“你在关心我吗？”他嘿嘿笑了起来，“放心，我也不是经常这样陪着他们。只是最近的工作单都特别关键，客户也看得很重，在他们需要有人指导的时候，面对面沟通也更有效果些。”

“你就是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她忍不住埋怨，“无论怎样，要记得只有身体才是自已的，其它的都随时可能被公司收回去。”

“你今晚怎么像个孃孃一样？”

“你不早说我像孃孃了吗？孃孃当然会唠叨撒。”

两个人信口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通。听着他的声音，明川便觉得安心，一旦心恢复了详和平静的状态，这期盼许久的睡意，总算来了。

她睡去的时候，王浩仍在加班。

眼睛通红的看着电脑屏幕，王浩移动鼠标的手，正往PPT里添加着广告策略的配图。

她从和他的闲聊里获得了心灵的安宁而得以入眠，他却因为和她的互动，燃起了带队在深夜继续奋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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