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仁只觉呼吸困难,有如溺水。
徐四平笑道:“秦爷,您这还是九品芝麻官,我再给您加一张,到八品,如何?”
说完,他又给摊上一张桑皮纸。
秦守仁拼命扭动着,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如此反复,徐四平又加了两层,眼看着秦守仁真不行了。
这才给揭了下来。
秦守仁喘着粗气,再看向徐四平的眼神,只剩下深深的畏惧。
徐四平笑嘻嘻的,“秦爷,你这不行啊,才到六品。”
“我寻思着,怎么也要混个紫袍重臣,封疆大吏啊!”
徐四平拿出一沓桑皮纸,轻弹了两下,发出几声脆响。
秦守仁好半晌才回过气。
他哆嗦着乌青的嘴皮子,战战兢兢道:“徐……徐爷,我都说……我都说……”
徐四平点点头,敛去笑意,摩挲着桑皮纸。
“秦爷,这次您可不能再逗弄我了!”
秦守仁当即竹筒倒豆子一般,事无巨细,皆吐露了出来。
徐四平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敢有丝毫藏私。
不多时,徐四平走出了密室,朝正院走去。
……
书房内,朱明打量着徐四平,微微愕然。
他倒是没想到,徐四平不仅是个人才,能力还要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前后数个时辰,就将此事完成了。
如此人才,自然要获得更高的尊重。
落座之后,朱明命紫鹃上茶。
朱明却没有急着询问审问结果,和颜悦色道:“四平,你可知辽东战事?”
徐四平一时有些疑惑。
他这会正襟危坐,等着汇报工作呢。
朱明忽然有此一问,叫他无所适从。
上有所问,必有深意。
徐四平转动脑筋,思考了一会儿,实在没有高见。
他不敢在朱明面前耍机灵,只得坦诚道:“王爷,东虏癣疥之疾,何足挂齿?”
朱明点点头。
徐四平的认识,与大明一般有识之士的认知别无二致。
实际上,朱明对这个说法也是认可的。
只要大明内部问题不出太大的问题,以大明的体量,耗也能耗死鞑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以大明之地大物博,东虏确实癣疥之疾。”
“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大明病入膏肓,纵是一幼齿小儿,亦可一拳击倒!”
徐四平脸色巨变,这话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大明何至于病入膏肓,王爷慎言!”
朱明不以为忤,忽然又道:“瑞昌北临长江,西界湖广,南北通衢,商贸发达,农桑兴旺。”
“瑞昌城是好地方啊!但是,你觉得朝廷能收到多少赋税?”
徐四平不太习惯朱明跳跃性的思维。
他思量片刻,苦涩道:
“学生虽不是官府中人,却也知瑞昌虽富,然钱粮多聚于豪族士绅手中,这些人可不会交一分一厘的赋税!”
“无非是从苦哈哈的泥腿子手里抠出一点钱粮,其中中饱私囊,雁过拔毛,层层盘剥,到朝廷手里,所剩无几!”
朱明又道:“窥一豹而知全貌。”
“小小瑞昌如此,天下焉有交银纳粮的士绅豪族?”
徐四平摇摇头,“要想这些人交银子,估计只有刀架在脖子上!”
朱明笑道:“确实如此!”
徐四平脑子有些迷糊了,王爷这天马行空,是不是离题太远了!
正疑惑间,朱明忽然话锋一转。
“所以,朝廷只能从天下最贫弱悲苦的下民那里收税。”
“下民所获无几,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收的不是税,而是命!”
“四平,大明富有四海,士绅豪族田连阡陌,却是由最底层的贫民承担着最重的赋税,你觉得公平吗?”
轰!
朱明这一问宛若洪钟巨吕,炸响在徐四平心头。
徐四平脑子活络,知道王爷还有更露骨的未竟之言。
朝廷要贫民的命,贫民虽弱,却不是猪羊,任人宰割。
若有“陈胜、吴广”者登高一呼,天下必乱!
他声音唇干舌燥,声音颤抖道:“王爷,这……”
朱明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你也是读过书的,此事杜牧之早有定论。”
“王朝倾颓,循环往复,三百年光阴流转,非人力所能及!”
“所以,我说大明朝是病入膏肓的巨人,并非妄言!”
徐四平脸色发白,喃喃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矣!”
朱明点点头,“不要以为本王危言耸听,西北大祸将至!”
徐四平紧张道:“王爷,如今虽有东虏之危,然新皇登基,扫除魏阉,朝野焕然,四方平定,为何还有大祸?”
“大祸何以发生在西北?”
朱明冷笑一声,“呵呵,为何?”
“如今新皇登基,众正盈朝,又要加征辽饷了!”
“陕西大旱,饿殍遍野,雪上加霜。”
“皇帝要拿百姓的命去填辽东这个大窟窿,百姓能同意吗?”
徐四平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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