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苻坚设置了检司都尉来总督秦国的谍报监察，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张轸就是秦国的谍报第一人，跟燕晋一样，秦国内部也是遍布着派系斗争的，寒门跟士族本身就不相容，如今王猛是宰相也不可能允许谍报大事全部由寒门掌握而对于苻坚而言平衡才是王道，任何一方拥有过高的权柄对他都不是好事。

所以苻坚也允许士族组建自己的情报机构，也就是直属丞相府，由丞相长史把握的探马司，与检司都尉不同，探马校尉对内没有处置权，更多是参与对外的谍报工作，比如刺探刺杀收买，散播谣言，王猛本身就是玩谍报的高手，这其中的关窍他自然也是清楚的，所以长期以来，探马司跟检司都是平分秋色。

王猛其实对南朝的朝廷局势了如指掌，荆州士族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货色，他们更多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其实问题就出在苻坚提出对竟陵郡的要求，这让荆州士族害怕了，想要赢得博弈不一定非有从战场上下手，所以石城之战苻坚取得优势后，王猛就三手准备，一手派人去荆州境内散播流言，夸大桓温的战损将桓温形容的不堪一击秦主为了泄愤随时可能南下荼毒荆州，效果立竿见影，整个荆州士族都开始害怕了起来，他们也怀疑桓温能不能击败苻坚了。

另外派人去建康，在建康散播流言，说桓温如果厚集重兵，倒是不一定要跟苻坚开战，完全可以大军顺流南下直取建康，到时候江山易主也犹未可知也，这话杀伤力就大了，扬州的士族，跟建康的豪门们可不愿意看到司马家垮台，毕竟司马家好拿捏，换上一个桓温谁知道会怎么样？而且现在桓温手上确实捏着重兵，不能不防备，一时之间建康流言四起，很快就有人上书弹劾桓温交战不利，要求朝廷撤换桓温，改用谢万为将，司马聃忌惮桓温自然也乐意于推动此事，可这事在桓温耳朵里可就是一个警钟了。

这第三手就是梁殊了王猛考察过这个人，觉得此人是个人才，能够精准的把握住对方的心理，然后对症下药实现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将梁殊派了过来，就是为了帮助苻坚解决战事，现在的局面很清楚了，打是不能再打了，只能从谈判中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当桓温见到梁殊的时候也不惊讶，他当然清楚秦军打不下去了，苻坚取得如此大的优势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原地驻扎休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秦军已经没有能力再跟桓温来一场大战了，当然桓温现在也希望跟秦国和议，原因也很简单，建康已经动了他兵权的心思了，如果自己不能取得一些成绩，那么自己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所以桓温这次也是打算狮子大开口。

梁殊非常恭敬的将自己的条件递给了桓温。

桓温傲然坐在帅座上，伸手接过手下递来的木牍，打开看了起来，秦军的条件倒是很实在了，王猛要求有三点：

第一：晋国不得盟燕

第二：晋国承认苻坚的地位

第三：晋国向秦国供给粮食。

这三点中只有第三点是不容讨价还价的，其他都是可以让步的，桓温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到了王猛的打算，但是桓温现在价码也很高，桓温将木牍漫不经心的丢在案几上，然后轻蔑的对着梁殊说道：“苻坚让你来就是开出这样的价码吗？那我想你可以回去告诉苻坚，他可以整军再战了，这些条件我一条都不会接受！”

梁殊闻言却不以为然，面带微笑的拱手说道：“大将军若是觉得不满意，自然可以商谈，所谓谈判哪里能够一蹴而就呢？大将军不妨说说贵国的条件。”

桓温闻言眉头一撇，开口说道：“第一，秦主削帝号向我朝称臣，藩事之。第二，所毁坏的竟陵田地屋舍必须赔偿。第三，秦主必须立刻率军北返，不得再南犯。第四，粮食之事，当与公卿商议才能有所定论。”

桓温这话就是在狮子大开口了，可梁殊闻言也不急切，只是淡淡的说道：“大将军这些条件倒像是石城我军战败一样。”这话就是在暗戳戳告诉桓温战胜方是我们，不是你桓温，你这样要价就是在扯淡了。

桓温却不以为然的说道：“秦主在石城略得小利，然而我桓温可以败一百次，尔主只能败一次，公没看到吗？满帐兵甲，十方士卒，都云集我麾下，秦主再犯料定必胜否？”

梁殊闻言却轻蔑的说道：“大将军是谯国人氏吧。”

桓温闻言一愣，不知道梁殊为什么说这句话，梁殊见桓温发愣于是也笑着说道：“无它只是下臣在思量，谯国属于豫州，今日大将军为了荆州死战，不惜名节，倒真是公忠体国。”

桓温闻言顿时眉头皱了起来，梁殊这话很险恶，古代中国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乡土关系，在士族政治泛滥的晋朝尤其如此，每个州乃至每个郡的士族之间都相互有矛盾跟利益，桓温说到底是豫州那边的人跟荆州派没有一毛钱关系，他犯的着为荆州拼命吗？荆州派犯得着为桓温卖命吗？说白了都是买卖，桓温希望借此提升威望，而荆州派希望依靠桓温抵抗秦军南下，相互利用罢了。

可现在事情微妙了起来，桓温在石城战败，这对桓温的名声是沉重的打击，而荆州派也开始怀疑桓温究竟值不值得自己投资了，现在桓温很可能不仅得不到名望还会反而威望受到沉重打击，梁殊这话就是在提醒桓温你犯不着为了荆州派拼命，何况苻坚只是要粮食而已，荆州派差这点粮食吗？根本不差。

“大将军若是肯供给我国粮食，那么我军自然会撤出竟陵，到时候大将军兵不血刃收复竟陵，声威难道不会大振？若是大将军执意要与我主对抗，诚然，我主必不能败将军，但是只怕将军的名望不复如今日矣。”梁殊笑着说道。

桓温闻言脸色几变，开口呵斥道：“一派胡言，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本将军立马将你打出去！”

“大将军若是如此，那么下臣只能等着跟谢刺史商谈此事了”梁殊嘴角微微一笑的说道。

桓温闻言瞬间脸色大变，他早就知道朝廷正在谋划以谢万取代他的事情，这件事也是他的心病，开什么玩笑，自己没了兵权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士族看不起的老兵罢了，这让桓温怎么可能接受？王猛跟梁殊其实就是抓住了桓温的这个痛点，桓温从来就不是什么为国家考虑的人，他考虑的首位是自己，然后是家族，最后才是晋廷，现在自己的权位已经严重被威胁，他怎么可能完全置若罔闻？梁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桓温已经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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