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维则前脚刚出去,后脚周妈就进来了,问周秉昆晚上想吃点什么,她做完饭就送过来,周秉昆也不想麻烦周妈,忙说医院这边有饭,他可以吃医院的,但是周妈不同意,一定认为他要补充营养,周秉昆只能作罢,表示周妈做什么他都喜欢吃。
周妈出门是一脸的开心,挺神奇的,记得刚进来的时候周妈的眼泪是止不住地往下掉,现在确实是乐乐呵呵的回家给周秉昆做饭去了。
至于邻居家的春燕,本来周妈看着是知根知底儿的小姑娘,再加上自己家的秉昆性子软,不爱说话,像春燕这样的脾气刚好互补,能不让秉昆吃亏;现在自己家的秉昆也是很有主意的,也懂得了人情往来,这样的话,反倒是像郑娟这样温柔的女人更适合他了,更何况自己一看见郑娟就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当妈的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更好。
周母回到家里开开心心的从篮子里边拿了两个鸡蛋给炒了,还把上午没吃完的肉一口气混着白菜粉条子全给炖了,等掀开锅盖的时候,那一屋子喷香的猪肉炖粉条味儿,别提有多馋人啦!
周妈给秉昆打饭的时候净挑着白菜叶子和大肥肉往碗里盛,直到饭盒里面都冒尖尖了,这才停下,把鸡蛋塞进下面的盒子里,又拿了一个饭盒用来装馍馍和大米汤,最后找了一小块褥子小心的把两个饭盒包起来,这才兴冲冲的拎着往医院去了,知道的是他儿子生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儿子是要结婚了呢!
另一边的郑娟一回到家里,先是挨家挨户的找红绸子,最后硬是花了一块钱从人家手里买了一小块结婚要用的床被套的布,就这人家还不愿意呢。
然后在周围又拉了几个手巧的婆子,来一起做锦旗,要不然她一个人得做到啥时候,时间不等人,给她们每个人开了一份工钱之后,大家立马就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当然,对外声称肯定是大家义务帮忙,绝对不是走资本家的路线,包括钱都是换成了他们需要的东西才给他们的。
这年头要是被抓住,一旦被别人拿捏到,一顶帽子就直接扣下来了,那是要承担风险的的,所以郑娟只能小心谨慎的用这种方法来帮助周秉昆。
一群人围在一个桌子面前做手工活的时候,郑娟的脑海里边时不时地闪过周秉昆义无反顾的冲出来的画面,每次想起来,那心啊,都是扑通扑通的乱跳。
另一边的周炳坤正一手拿着老妈给的馍馍,一手筷子,吭哧吭哧的往嘴里塞着,吃的那叫一个香。
其实吧在记忆之中周炳坤不是没吃过好东西,但是吧只要一想想记忆中的滋味儿就饿的不行,那天早上只吃了一点点不只是因为心理原因,当时他刚一坐下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包子、油条、豆浆、皮蛋瘦肉粥、虾饺、蒸饺、叉烧...所以看到那清汤寡水的就...
后来是实在饿得不行了,给啥就吃啥,吃啥都说香。
不行了不行了,这玩意儿一想起来就流口水,周秉昆忙夹起一块炖到酥烂的肉,放到嘴边,都是直接吸进去的,呲溜一声,然后咬一口馒头,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虽然记忆中吃过那么多的好东西,但是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没有周妈做的粗茶淡饭香。
看着秉昆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周妈的眼神越发的柔和了,但是突然地又来了一阵儿心酸,周妈把脸背了过去,偷偷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这短时间可算是苦了秉昆这孩子了,以前家里的肉票每个月都是按时买,时不时地给菜里加点荤腥。现在呢,为了给自己家的老头子还有大儿子攒着,这老小儿啊,是好久没有开过荤了,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看着秉昆,突然的就有些心疼。
“诶,对了,妈,你吃了没呢?”
周秉昆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问道。
周妈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伸出手就朝着周秉昆拍一巴掌,不过看那手掌轻飘飘的就知道,压根儿没用力气。
“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啊!妈吃过了,在家里吃的,你吃的时候慢点儿!”
“诶嘿,妈,你也尝尝!”说着周秉昆便夹起了一筷子鸡蛋递到周妈面前,周妈说吃过了,但是按她的性子肯定是不舍得吃鸡蛋的。
“妈不吃,妈不吃,都跟你说了妈吃过了,你这孩子...”
周妈忙把头往后一仰,摆手拒绝道,最后实在拗不过周秉昆,才无奈的吃了下去,虽然只是一块鸡蛋,但是仿佛是比蜜糖还要甜,一直呀,甜进了周妈心里面!
“对了,妈,你看我这都挂完水了,要不今儿个就出院吧。”周秉昆一脸期待的看着周妈,毕竟现在在这住院,没有电视、没有手机、连本书都没有,只能看看报纸,什么都做不了,简直像是在坐牢。
“这可不行,医生说了虽然没有骨裂,但是还是希望你能住一晚再走,所以啊,今天晚上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听见没有!”
周秉昆还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的啊!
等周妈走了,他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呆呆地望着窗边的月光。
周秉昆当然不是在伤春悲秋,他可没那闲工夫,他只是在想以后的事情,既然重来了,他总不能在木材厂守着一辈子吧?拥有着举世无双的历史前瞻性的他可是清楚地很,现在这公家的饭看着还挺香,甚至到2022年,那公家的饭碗依旧很香。
但是,再过个十一二年,国营工厂将迎来一场转型,尤其是作为老工业区的吉市,那将是一大批的工人下·岗啊!吉市还在争着去挣那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的时候,南方沿海地区深市,那边做销售跑业务的一个月运气好都能弄出来一个万元户!
周秉昆现在再怎么说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就算他有幸保住了工作,能一直那么干下去,但是见识过大海辽阔的鱼,还能忍受积水洼的浅薄么?
明知道能够把握住一个腾飞的年代,明明能够插上一双翅膀,难道还要做一只井底的癞蛤蟆么?
更何况...
周秉昆小心的从怀里拿出来那张皱巴巴的纸,一点一点的抚平,然后仔细地、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闭着眼都能把它们背了下来,然后用茶杯里的水把纸张浸湿,一点一点揉碎,碎到成为一团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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