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岑说的观景台坐落在七岩山上,算是当地比较有名的景点。早些年政府为了增长收益,特意引进旅游项目,只可惜旅游业的东风吹进镇上,却很少有人愿意辗转环山路过来。
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到的不算早,节假日期间,山脚下难得拢了三三两两几拨游客。大多是年轻的情侣,女孩子兴奋地举着手机各种拍照,男生就跟在后边尽职尽责地提包拎水。
一个眼尖的景区导游看见他们,很热情地过来问要不要坐缆车到山顶上看看。
“上边有颗许愿树,很灵的,喏,那边领条祈福带,挂在树上,保佑两位百年好合,好多情侣啊夫妻啊都为这个慕名而来,一来二去这树就变成了爱情树,好不容易来一趟,绝对不能错过啊。”导游乐呵呵介绍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售票处,几对小情侣正在排队。
“听起来不错啊,那就上去看看。”许知行饶有兴致地回道,转身用眼神征询方岑,看到她点头后,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往售票处走去。
方岑虽是本地人,却也是第一次来。两个人接过祈福带,售票员很快又递过来一支水笔。
“来,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啊就写在上面。”
许知行道了声谢谢,笔头转向方岑,笑看她,“有什么愿望呢?”
方岑倏地摇摇头,“许老师,您写吧,我字丑……”
因为爷爷中学老师的身份,小时候方岑只要放学早,都会被领到办公室里等他下课。有一段时间,办公室里有位语文老师在开书法培训课,看到方岑百无聊赖,索性拉着她一起学。
那时候她年纪小,其实听不懂老师教的是什么,唯一的印象就是整个教室五十几个人,大家都埋着头一笔一划写得格外投入,只有纸卷沙沙翻动的声响。这样的氛围容易感染人,所以她也学的认真。
再长大些,她一直以为自己一手字写得至少算不错,有一年春节前,学着大伯在红纸上写对联,洋洋洒洒“平安如意千日好,人顺家和万事兴。”十四个字,一气呵成。
后来这副对联被一个叔叔看到,玩笑似的问她是不是要贴在家门口。
她认真想了想,好像不错。
叔叔旋即乐了,逗她,“对联上的字要写的好看,写丑了,神仙生气,就不给你家送福气了。”
方岑拧着眉又看了好几眼,逗她的叔叔已经走远了,她却是踌躇起来。
“不行,还是太丑了。”开始反复自我内心纠结和怀疑。
其实说这话的叔叔不过是开了个不太有分寸的玩笑,逗逗小孩子,方岑却当了真,记了很多年。
她又摇摇头,接过许知行塞在自己手里的水笔,犹豫了一会儿,始终不敢下笔。
“许老师,我真的写不好……”抬眼,半是惶恐地看他。
售票的阿姨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较真的游客,乐了,“小姑娘啊,没关系,你就随便写,关键是心诚,心诚则灵嘛哈哈。”
许知行始终看着她淡淡地笑,阿姨话音刚落,他扬眉,朝她说,“如果你实在不好意思写呢,我带着你吧。”
说完,很快伸出右手拢住了方岑握着笔的手,她一瞬间有些羞怯,想躲,还没来得及,已经被他握住了手,只能任由他横竖撇捺引导着她写。
过去学书法,老师也会这样,握住她攥着笔的手,一笔一划教得严谨细致。而现在,教她的人当然没有那种一丝不苟,反而无比温和。
因为许知行比她高了很多,又站在她身后,等于是半拥着她。他的呼吸轻擦过她耳畔,厮磨酥痒,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清清淡淡的洗衣皂的香味。方岑就在他一呼一吸间悄然红透了大半张脸。
写完了,许知行把笔还给售票员,掏出钱包付账的空当,方岑努力强迫自己回神,定睛去看那几行字。
“千万里远,仆仆来赴,只愿蹒跚老矣,同赏皑皑白雪。”
不看不要紧,一看,脸彻底就红透了。
不是许愿吗?他写的,怎么像是……
方岑胡乱想着,已经被他牵着往缆车出发处走。
“在想什么?”许知行揉了揉那只细净的手,问她。
“……喔,”方岑想了想,说,“我记得您不是左撇子吗?”
她指的是他刚刚用右手写字的事,许知行笑了笑,煞有介事道,“小时候家里长辈觉得惯用右手的小孩子才聪明,所以很惨的啊,小学到中学,只要在家里用左手去做右手才能做的事,一定会被教育,久而久之,竟然两只手都能灵活应用了。”
听着确实悲戚,又是一个顺遂世俗观念的故事。
方岑喔了声,想一想,倒跟她被爷爷逼着训练右手灵活度有异曲同工之处。
两个人登上山顶时,几对男女正围着古树许愿,一脸虔诚忘我的样子,惹得方岑不禁淡淡笑了声。
“许老师,您说……真的灵吗?”她问。
“不知道啊。”许知行扭头看她,眸子清亮,也笑了,“也许,心诚则灵吧。”
偏巧这话被邻近的几人听见,一个女生嘻嘻哈哈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前几年有个女孩子分手了,买了把锁链锁在树枝上,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前男友本来都要订婚了,没一个月两个人就奇迹般复合,就在去年,结婚了。爱情树果然是爱情树,神。”
女生说完,心满意足地拉着男朋友下山。
方岑望了一眼那背影,笑笑。
这世上人们愿意称之为“神灵保佑”的东西,也许剖析开只是自我内心寄托的表达,但寄托之后,得到的或仅是某种心安和踏实感,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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