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548章火焰和鲜血(2 / 2)马月猴年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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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自然不必如此,他请姜冏喝茶,只不过是姜冏来的时候,斐潜刚好在喝茶而已。

只不过,姜冏端着茶碗,摸着茶碗上透出温热来的雕纹,不由得想起了他当年初到陇右那个雪夜。

羌人喜欢喝酒,而且羌人头目也喜欢灌酒。

不管是灌自己的下属部众,还是灌类似于姜冏这样的刚到地方上的汉人官吏。

那个时候,董卓还没有进京,西羌还很强横,所以姜冏只能坐在次席。篝火晚宴的上头首位,坐得是羌人老酋长。

羊油滴在篝火上滋滋作响。

马奶酒一袋接着一袋送上来。

『喝!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干杯!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再来一碗!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有的酒,越喝越热,但是这种酒,越喝越冷。

积雪在松枝上摇晃,篝火也驱赶不了心中的寒意。

彼时姜冏他刚登入官场,不知深浅地问了句:『诸位觉得汉家律法如何?』

满座哄笑震落松枝积雪。

羌人老酋长托着镶嵌金银的骨碗冷笑:『贵人可知草原规矩?狼崽们愿意跟着最强壮的头狼,可不是跟着刻在石头上的什么字……』

回想起这一幕,姜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低下头,将这些过往,以及之前的困惑,一一向斐潜和盘托出,并恳切的问道:『主公,羌人畏威而不怀德,以律令压之,则胡畏而不知何畏,以仁德感之,则汉官离而不得长久……虽有南匈奴为例,然羌人终究不同……』

姜冏抬头看了斐潜一眼,然后再拜,『羌人数目众多,部落分散,绝非南匈奴一部可比……如无长久之策,属下……怕是时过境迁,便是又如当初一般……还望主公指点迷津,以定羌胡,庇佑陇西百年安平!』

听闻姜冏所言,斐潜微微示意,让姜冏喝茶,稍微平复一下。

南匈奴的心气,是被汉人活生生打没的。

从西汉到东汉,双方两三百年间打了停,停了打。大汉硬生生将一个庞大的草原大漠的帝国雏形,打成了夹着尾巴逃走的孤狼。而南匈奴只是这狼群当中的一小只狼崽而已,到了三国时期,即便是外表还是狼的模样,但是尾巴已经开始学着摇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南匈奴的汉化其实并不算难。

毕竟历史上南匈奴自己在三国之后,连头人都主动的取了一个汉名,用来表示自己对于汉家的仰慕,有汉人的血统云云。

但是羌人么,不太一样,东羌西羌,人数众多。

还有关键一点,羌人虽然有大头目,老酋长,甚至有像是北宫一般的联盟头领,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量变导致质变的形成类似于匈奴的结构体。这是羌人的劣势,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汉人想要将其汉化的劣势。

所以对付匈奴,当匈奴的精神象征,所谓黄金血脉被击败之后,南匈奴就是已经被抽断了脊梁的狼,凶也凶不起来,但是羌人可以说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脊梁』,大部分的羌人聚集体,都是为了利益,然后又会因为利益而崩塌。

而利益这玩意,是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或者是某个部落的消散,就永远不会再出现的么?

显然也不可能。

现如今羌人服服帖帖,一方面是因为北宫才死了不久,就算是想要闹事,也没有领头人,另外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斐潜带给了羌人利益。

如此一来,羌人自然闹不起来,可是利益这种东西,斐潜能给,旁人也可以给,等到将来什么时间,斐潜或是派到了西羌的官吏又出现了什么问题,羌人又该怎么办?

南匈奴的教化,因为南匈奴当时大多数都是在阴山,所以集中起来,釜底抽薪一般,也就成了,可是西羌分布那么广,地广人稀,就算是想要教化,又是需要多少教化使?需要多少年?

这些都是问题……

斐潜听着姜冏提出的这些个问题,并没有因为姜冏一直在提问题而反感,而是感觉到了欣慰。

斐潜并没有马上对于姜冏的问题做出回应,而是带着他一同到了潼关城头之上。

此刻,潼关城楼燃起灯火,土塬上的军营和禁沟之中的军棚之中,也开始冒出了炊烟。

姜冏带来的那些人马,似乎也在这暮色和炊烟之中,朦胧了起来,和其他原本在潼关禁沟的部队相互混合在了一起。

姜冏看着,心中似乎有一些感悟。

斐潜看着姜冏的神情变化,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个人,算是李儒留下来的遗产之一。

因为其身上有羌人血统,所以也是比较适合用来作为管理和梳理汉人羌人之间关系,建立长效的制度机构的人选之一。

有羌人血统,不应该是姜冏的劣势,反而应该是姜冏的优势。

羌人应该像是南匈奴人一样,融入汉家文化,而不是游离在外,而这种融入,单纯依靠暴力是绝对无法实现的。

很简单,因为羌人可以逃。

和后世对于中原地区严格的户籍管控制度不同,在这种地广人稀的区域,古代的户籍制度基本上就等于是个屁,别说羌人了,就是普通杂胡,也是想走就走,随时铺盖一卷帐篷一收,漫山遍野的去哪里找人?

只是一味的暴力,这些人肯定就会跑!

当年匈奴残暴,不也是大批的胡人逃到了西域么?

斐潜要的是人,是能够生产,能够为大汉做出贡献,有价值的人,不是那些土地草场!

看看当年雄跨整个大漠东西的匈奴,地盘够大吧?可是产出又有多少?占领的草场多吧?可是核心战士又有多少?核心部落打没了,整个匈奴就垮塌了,到了要逃跑的时候,留在大漠的草场能带着走么?

所以关键还是要留人,像是南匈奴一样,成为华夏的一部分,而且还不能膈应华夏的主体。

『主公……』姜冏看着潼关之下的军营,『胡汉混编,也在陇右施行……确实有些效果,不过汉人胡人毕竟习俗不同,时间一长,又是汉人找汉人,胡人找胡人……』

这是人类天性,不是简单的混编就能解决的问题。

胡汉混编,不是斐潜的创举。

『胡汉混编,这是第一步……』

斐潜指着潼关之下的军营说道。

姜冏的目光亮了一下,『那么……可否有属下能做的事项?还请主公吩咐!』

斐潜笑了笑,点了点头,『胡人重血誓,汉人重先祖……看起来似乎不同,然实则为一也……现如今,不妨就以此点入手……』

『血誓,先祖?』姜冏重复道。

斐潜点了点头,『不妨称之为……血誓盟约!』

潼关城头的战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似乎在发出跨越千年的浅吟低唱。

斐潜扶着潼关的城垛,手指触摸到了垛口上斑驳的痕迹。

战争的痕迹。

这些痕迹,会伴随着时间慢慢的钝化,消失,但是终归是要有些东西留下来。

就像是斐潜现在推行的杂胡教化。

难,但是也要去做。

斐潜抬起头,望向远处。

禁沟升起的炊烟与晚霞交融,将整片土塬染成赤金色,显得格外的秀美。

『明日在此筑坛。』斐潜突然开口,伸手往前一指,『就在前面的土塬上……』

『祭坛?』姜冏愣了一下。

斐潜点了点头,『此地,有潼,渭,洛三川之水,有河东,陇右,川蜀,河洛之土,足以铺设大祭之坛……』

姜冏心头剧震。

没错!

汉人重先祖,羌人重血誓,但是两者之间都有一个是相同的,那就是祭典!

姜冏年幼的时候,也跟着他父亲参加过羌人的白马祭。

当时羌人很强大,也很狂妄。

在当时白马祭典上,被选中的少年,要持短刃搏杀野狼!

被杀死的野狼的血,会涂抹在代表了白马神的石板上……

恍惚之间,姜冏忽然觉得,主公此刻眼中的锋芒,竟与当年老酋长举起血刃时的眼神,相互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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