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辛苦了,快进屋坐吧!”她笑着朝萧云天道:“也是我家妙仪身子弱,这刚嫁过去,就得了敏症,真是……哎,里头老太太也等着呢,先进去吧!”
她倏地站起来,衣袖带翻了傅萱仪手里的杯子,酒撒了一地。而圆桌的另一侧,傅德敏划拳的声音越来越大。
谢氏客客气气地将萧云天请进府门,里头筵席已经摆上了。
众人一路进了二门,从海棠影壁那儿穿过浮翠园,再往南边过一梅园便是傅老太太所居的景和院。出嫁的女儿回门,还是以武安侯夫人的身份回来的,这对傅家上下来说自是天大的喜事。只是……
这回门的大好日子里,总是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尴尬。武安侯萧云天从前可是傅家的大姑爷,如今成了三姑爷了本应风头无二的三姑娘傅妙仪,此时举着团扇遮遮掩掩地挡着右侧脸颊,连头都不敢抬。
这……
端坐在正厅里,神色慈和的傅老太太瞧着傅妙仪的脸,眉头都几不可见地皱起来了。
门外傅萱仪和傅锦仪两人陪着大房的宝贝公子傅德明一同进来了,后头远远地又看见了七姑娘傅婉仪和六姑娘傅欣仪的身影。这几个不知晃到哪儿去偷闲的孙辈们都被谢氏手底下的仆妇们找着,直接叫了过来。
甚至那胆子大的傅萱仪已经扯着七姑娘的袖子,低低问道:“哎,你看清楚了没?三姐姐的脸肿得好吓人啊!”
大家看向傅妙仪的脸的时候,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还是方才说的丫鬟,站出来将“敏症”的幼稚理由再次抛出,“成功”地蒙骗了众人。只是这种蒙骗,显然是建立在大家心照不宣的基础上。
目光锐利的傅萱仪和故作懵懂的傅锦仪,看着傅妙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在武安侯的威名之下,自然没人敢戳破什么去触霉头。大家都殷勤笑着向她们那威名赫赫的侯爷姐夫萧云天见礼,萧云天也面色儒雅,携傅氏一同朝傅老太太跪安。若忽略那被众人围拢起来的傅妙仪遮遮掩掩的尴尬模样,这花厅里头可算是合家团聚的喜景了。
傅老太太瞧着傅妙仪脸上的伤,心里对武安侯府这门亲事是越发不满了。大孙女华仪死得急,她都没能查出什么,这三姑娘刚嫁过去,又一脸狼狈地回来了。唉,多少年前她就劝过守仁,侯府水深如海,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高攀的。偏偏守仁急功近利,不听她的话。
傅德敏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两个孙女都送进去了,华仪死了,这妙仪……
这……
唉。
傅老太太心里烦闷,脸上就越发寡淡了。眼瞧着前头谢氏忙着张罗众人坐下用膳、丫鬟婆子们陆续捧了茶上来开宴,她闷闷坐着,兴致缺缺。
厅堂里的气氛是一种虚浮的、故作表象的热闹。
傅老太太面色不佳,谢氏和傅妙仪两人自然看得出来。傅妙仪肿着脸,里头松动的牙齿还没及时治疗,连端到跟前的美味佳肴都吃不下。她感受着四周那带着试探、嘲讽、疑惑等等情绪的目光直直定在自己的右脸颊上,颇有些如坐针毡。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至傅老太太跟前道:
“祖母瞧着是劳累了,不若孙女服侍您回去歇着吧?”
傅妙仪是正愁不能脱身,想拖了傅老太太下去。傅老太太想着死了的华仪心绪不宁,倒也不愿多留。她点点头站了起来。
萧云天也连忙起身恭送。
若不是这样,她怕也早挪到北院去了。
“我陪着祖母回屋里,等会儿就回来。”傅妙仪行至萧云天身侧,温婉笑道:“待会子父亲也回府了,父亲说是吏部的几位同僚也要跟着回来,想见一见侯爷。”
萧云天自知傅妙仪羞于脸上有伤,这一去怕是不会回来了。他从善如流地笑道:“夫人陪着老祖宗多说说话,也不必急着回来。”
傅妙仪捂着脸勉强一笑,搀着傅老太太出了屋子。不过片刻,前头又有小厮来禀道大爷回府了。萧云天好容易来一次傅家,可不是为了和谢氏一群女眷喝酒的,忙拱手朝众人辞别,前去迎接岳父了。
目光锐利的傅萱仪和故作懵懂的傅锦仪,看着傅妙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武安侯夫妇都一一告辞,厅堂里一群孙辈们可就没了约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都露出了或好奇或一知半解的神色。
甚至那胆子大的傅萱仪已经扯着七姑娘的袖子,低低问道:“哎,你看清楚了没?三姐姐的脸肿得好吓人啊!”
“是啊是啊!”大房那寻花问柳的三少爷傅德敏也跟着道:“说什么敏症,肯定是挨了打的!侯府的家法真厉害啊,这是拿着板子才能打成这样吧?上回老夫人传家法揍了我一顿,扇得我头都晕了,还没三姐姐肿得高呢……”
这俩人闲话起来,屋子里唯一主事的谢氏本已被女婿萧云天气了个倒仰,这回又差点被气得晕过去。她站起来,冷冷地盯着傅萱仪。
目光锐利的傅萱仪和故作懵懂的傅锦仪,看着傅妙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傅萱仪可不怕她,旁若无人地自个儿倒了一杯白梅茶。
谢氏气得嘴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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