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号,林文平参与了学校为他们举行的最后一场活动,上午学校进行博士学位授予仪式,仪式结束之后,以学院为单位,各学院都举行了盛大的谢师宴,导师会恭贺学生顺利毕业,而学生则对在场的老师一一表示感谢,宴会直到后半下午才算结束,博士毕业时的要求要比本、硕严格得多,有些博士读了五六年才算修成正果,因为兴奋和激动,有些博士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走起路来两腿也开始互相磕绊,林文平因为有心事,再加上平时也很少饮酒,所以宴会上他并没有喝多少酒,除了向在场的每个老师各敬一杯酒外,他其实也没有怎么喝,孙菽衡当然也知道他心里面有些事,也就没有强劝他。
谢师宴结束之后,林文平被孙菽衡独自叫到研究所的办公室,两人又聊了很久。作为孙菽衡最得意的门生,他的离开给孙菽衡不小的打击。孙菽衡尽管脾气有些倔强,但是很是爱才,特别是对林文平这种对编程有着天赋又热爱在其领域做研究和发展的学生,他甚至已经是溺爱,当他刚听到林文平不想留校的时候,他确实伤透了心,感到失望之极,而听过林文平述说原因后,他又不遗余力帮他拿到南坪市委的工作机会。即便如此,孙菽衡仍觉得让林文平这样的人才在南坪生活一辈子太屈才,他这些日子通过疏通关系,以学院的名义委派林文平到南坪进行为期两年的科研活动,两年后,林文平仍旧回校任教和担任AI智能研究所的研究员,此方案乍看很简单,运作起来却是费了不少功夫,单是林文平的人事档案这一件事情就让他费了不少周折。
林文平对孙菽衡是充满感激的,他感谢孙菽衡对他的莫大帮助,这种帮助足以温暖一生,但是,今后他就要离开孙菽衡的庇护,独自去一个未知的世界闯荡,这让他多少有些伤感。
但林文平并不会对即将到来的生活产生恐惧,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去面对复杂的社会,从四五岁的时候起,母亲刘春兰要拾掇农活的时候,他就由他二爷林孟堂来照看,林孟堂每天都会拉着一个平板车到集市上卖鱼,平板车上的那只大木桶里盛着鱼,而他也坐在那平板车上。在那时,大家的意识里觉得鱼不算是肉,吃的时候又很麻烦,光是那鱼刺儿就让人厌烦,所以买鱼的人并不多,有时候在集市上站大半天也没有一个人来买,尽管如此,摊位费、卫生费、管理费、防疫费之类的费用却是一样都不能少,收费的人大多是集市上的地头蛇,说话很难听,有些时候,林孟堂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是以鱼抵税。到林文平上学后,每天下午放学,他就会跑到河边帮林孟堂捕鱼,每逢周末和节假日,他就和林孟堂去集市上卖鱼,这样的生活贯穿了他的小学和初中,到上高中时,因为要到县城里上学,他只有在假期的时候才能去帮林孟堂捕鱼和卖鱼。这样的生活让他学会了吆喝,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他能看出谁想要买鱼,他也能凭着吆喝,让那些原本没有打算买鱼的人驻足观看,临走的时候会顺便买上一两条鱼。与林孟堂的摊位相邻的那个卖鱼的是彭湾村的,往往没有林孟堂卖出的多,待林孟堂将鱼卖光后,那人就会借用林文平帮他吆喝和卖鱼,那也是林文平最牛气的时候。不过,这些事情说起来好像挺不错的,但卖鱼的时候受到过多少欺侮和冷眼,也许林文平也不清楚有多少次了。
艰辛的生活真的很磨炼一个人的意志,也给了林文平充足的学习动力,他的这段再普通不过的经历,造就了孙菽衡眼中的天才。
林文平在毕业仪式结束后的第二天,便向孙菽衡辞行,他目前对南坪的一切都还是未知的,在正式上班之前,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另外,他还打算在去南坪之前先回家一趟,正式工作之后,他可能回家的机会就不多了。
他原计划在家里待三五天,然后就马上前往南坪,没想到在家里一待就十多天,几次说要动身,可又被自己找出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他不清楚内心里为什么会对家有如此深厚的依恋,原本去武汉读书的时候,他向来是说哪一天走,就绝不推迟一天。
到了六月底,林文平告诉自己再也不能迟延时间,要不然的话,在去南坪市委报到之前,他可能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他原本打算一个人去乡里坐车,可是刘春兰非得要他带上很多吃食,有红枣、花生米、酱菜、煮熟的鸡蛋……光鸡蛋就有二十多个,林文平想要拒绝,现在天气太热,他哪能吃得完,又无法保存。可刘春兰说离开家,就吃不上正宗的土鸡蛋,林文平没办法,只得带上。昨晚去向林孟堂辞行时,林孟堂又给他配制了一大袋子苦茶。零零碎碎的东西合在一块,林文平的要带的东西足有几十斤重。林文平的那个背包根本放不下,他只好用他的旅行箱盛放这些东西,原本计划着轻装简从,可现在却像搬家似的。
林文英知道林文平今天要走,一大早便从家里赶来,两个孩子都交由她婆婆带着。几天前,林文英的丈夫彭红民趁调休的机会,已经和林文平见过一面,今天因为抽不开身,所以他没有来,他叮嘱林文英一定给林文平准备好盘缠,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处处都得花钱,再说求人办事,也少不了送礼。林文平这次没有拒绝,接过林文英给他的一万块钱,连同刘春兰为他预备好的五千块钱,他用衣服包裹好后藏到皮箱的底层,
刘春兰和林文英坚持把林文平送到乡里的车站,刘春兰一再叮嘱林文平一定要照顾好身体,而林文英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一头多的弟弟,想到林文平以后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难事,到时候只能由他一个人担时,抱住林文平哭泣起来,刘春兰看到此情形,也忍不住流起泪来,用手不停地擦拭掉眼泪。
路上的行人看到后,都有些惊诧地扭头观看,他们不知道这三人在大街上为什么会这样子,车上的人也从车内探出来头看着他们。
林文平掰开林文英的手,强忍着内心的难过,笑着对刘春兰和林文英说道:“你们看大街上的人都笑话咱们呢!都别哭了,我又不是去打仗。”
可刘春兰和林文英却控制不住,依旧不停地啜泣。
林文平看到自己没办法劝住她们,犹豫了一下,说道:“妈,姐,你们如果这样,我哪里能放心下?”
刘春兰有些难过地对林文平说道:“文平,安顿好以后记得给我们打电话报个平安,这不比你去武汉上学,越是小地方交通就越是不便利,也不知道那里的治安好不好,如果受了委屈的话,不到万不得已就别跟别人急,安全第一。”
林文平点点头,说道:“妈,您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啊,我平时跟谁急过?就是被你追着我满大街跑,我还不是照样没向您发过脾气。”
刘春兰说道:“你脾气是好,可是性子也太犟,总爱跟人较真儿,认死理儿!你记住,这理儿不是用嘴争过来的,是对是错,明白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不要争强好胜,别让别人的脸面挂不住。”
林文平对刘春兰说道:“妈,这些话您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一遍了吗,怎么又说一遍?”
刘春兰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林文平对林文英悄悄地说道:“姐,照顾好咱妈,有空就回家陪陪她,咱爸出了大事,她肯定心里面牵挂。”
林文英点点头,拍打着林文平身上的尘土,对他说道:“遇到困难就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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