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季骅想到要立即删了的,在选择是否删除时,他停住了。存心一样,他发过去,“不删呢?”季骅好奇她会怎么回复,铁定是气得破口大骂,神经,要不要脸?等了一分钟,弹出的是他意料之外的,“你在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的情况下,偷拍了我的照片,已经侵犯到了我的个人肖像权,在我不知许的情况下,你又把照片张挂到网上,已经严重地侵犯了我的个人隐私权,你说,两条罪名加在一起,要怎么算”
那时候,大概是季骅最像二流子的时候了。他颠倒是非黑白,还将恐吓的罪名安给她,也许是懒得与自己纠缠,她问,到底想要怎样?几乎不用时间去想,季骅就在对话框打出了一行字,“我们出来谈吧。”发送出去,自己也都惊了。好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打从见到她那一眼开始,他就已经对人家起了私心。
见面当然不得如愿,这姑娘真的很有脾气,直接下了线。她不再管照片的事,而他等人家再次私信自己,只要再私信一次,他就愿意删,却迟迟不见来。后来,季骅还是给删了,那个帖子里,不好听的、不堪入目的实在太多了。
飞鸟恋上一条鱼,戈壁降了一场雨,而他们于人海茫茫中相遇了,却只因开始不美丽,结尾也不尽人意。正如她所言,“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那么单纯,就连过程,都不肯单纯一些。”也许,她太懂得人性,才那么需要别人单单纯纯的好,才那么芥蒂他的欺瞒,他的小算计,他的利用。
海德堡那三年,是季骅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时光。他偷了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时光,霸占了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位置,得以留在她身旁。理论上,季骅应该很幸福的,因为没有人比她将女朋友的角色扮演得更好了。她会在他需要时陪他出席摄影展,即便一点儿兴趣都不曾有,她也会柔柔浅浅地笑着,听他讲解那些照片,听他说他仰慕的摄影大师。
季骅最为骄傲的也是那三年,他见过她最美丽、最让人嫉妒的模样。她买了好多慵懒又性感的法式长裙,只为陪他参加摄影展时穿她会化起好看的妆,弄一头好看的头发,那么美,撩人而不自知。至于美到什么地步呢?季骅见着她,都不由得喉间一紧,起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反应。
摄影展的人向季骅赞美她,夸她美不胜收,羡慕他好福气。季骅高兴得心花怒放,不为别的,就为旁人把她归为他的。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样一个事实,他和她是一对。仅仅因为这样,季骅就高兴得无以言表了。
一封烫金的请帖漂洋过海而来,她身边最要好的朋友,时隔多年终于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好些年,她都不曾回荥川了。这份请柬过来,季骅看向她,面上那么平稳,心里早是翻江倒海。季骅其实一直都清楚,她不回荥川的原因,而她不回去,他每一次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在心里祈祷过,即便这样的行为很自私,他也祈祷她不要回去。一回去,什么都完了。
事实上,季骅在骗自己而已。不回去,终究有一天,辛辛苦苦营造的假象也会破灭。心里珍藏了一个人,任这偌大的尘世如何,也容不住其他。可季骅心存侥幸,他信自己终能走得进。但他押错了注,那场颇为盛大的婚礼上,纵然她舍了另外一个人走向了自己,事情已然不往受控的方向发展了。
直到退出这个故事,直到故事的散场,季骅都不曾缓得过来。追求他的姑娘今日又给他送来东西,一盒小巧精致的千层糕,还细心地点缀上了几片花瓣。姑娘托腮望着他,笑笑的,苦涩却藏也藏不住。姑娘追了他小半年,期间,姑娘还哭了两次,难过又绝望地问他,到底怎么做才会喜欢自己,才能对自己有感觉?姑娘的悲伤他也曾切身体会过,他在另外一个人那里花光了爱一个人的心力,真的很难再去喜欢别的人。
姑娘掂起一块点心,送到他手边,微微笑着道,“这大概是我最后的一个请求吧。”姑娘故作轻松,笑着,笑容却把眼角的泪水挤了出来,“你可以吃一块吗,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做的。”热腾的水汽还把姑娘的手烫伤了,手背依然还火辣着。
放弃一个人很难,又很容易,狠下心来,什么都好了。眼泪模糊了姑娘一双漂亮的杏眼,到最后,姑娘哭得那么心碎,仿佛要哭得背过气去。有人说,在不懂得心疼的人面前哭,眼泪廉价得一文不值,于姑娘而言,却是最后的告别。不需要博得同情,不需要博得怜悯,轰轰动动哭一场,从今往后不回头。
姑娘走了,再也没有来过。黔东南的冬季受冷气团的影响格外寒冷,却依旧点缀着绿意,枝头从不会光秃秃的一大片。季骅置办的房子也依旧那样,携着古城独有的质朴,使得东风留不住。东风不与,西风不往,他孑然一身。可能,缘分未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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