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之极,流金砾石之邦,一个身穿寒酸麻衣的青年,站在米桶上,手里扬着一沓传单,正扯着嗓子大喊:
“羽人‘万仙至尊’横赋暴敛,为渊驱鱼!置我等平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当年半江道人和仙门百家数万人死于他的刀下,活菩萨眉秋仙师下落不明!良渚一族更是惨遭灭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吾等不可再坐以待毙!”
他的四周围满了人,各个热血澎湃,举手齐声应和,有人骂骂咧咧:
“狗屁万仙至尊,还不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号,要我说,这秦楼月就是一条老狗!伏地乱吠之狗!”
果然又是一片叫好声,南棠被这伙人挡住了去路,只好低头绕行,并不想引人注目,可惜手拿传单的男子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南棠与众不同。
“仙家留步!打倒羽人族血腥统治了解一下?”
众人刷地全朝南棠看了过来,南海之极的仙门子弟可不多见,这些凡人男女们脸上瞬间露出艳羡的神情。
这位仙家面着薄纱,看不清面目,只是身段灵巧,身后又负者一柄黑色长剑,显然有仙术傍身,若能拜其门下,做个端茶送水的奴仆也是很不错的。
立即凡民们捅了马蜂窝一般涌了过来,南棠心下不喜,立即扭头朝着一旁的巷子走了进去。
麻衣男子连忙跳下米桶追了上来,还腆着脸凑得极近:“仙家莫不是也来投我‘覆舟会’的?我觉得应该是,看你第一眼,我觉得的心中似有指引!”
“覆舟会?”南棠停下脚步,并不理会男人老套的搭讪方式,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美目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青年:“就你们这群人,也想颠覆羽人的统治?”
青年嘿嘿一笑,“仙家有所不知,我覆舟会名家云集,现下四海有志之士皆投奔而来,领头人就是天下赫赫威名的孤月云和孤去闲两位大仙师,散仙更是多如牛毛,仙家何不先瞧一瞧?”
“哦?”南棠停下脚步,饶有兴味道:“既然有如此多的人,你又何必到街上叫嚷招募?岂不堕了覆舟会的威名?”
青年搓搓手,先后望了望才压低声音说:“其实不瞒仙家,仙家们斗的是万仙至尊,吾等屁民,主要还是想杀那万恶不赦的妖女尊主!”
南棠秀眉一挑,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却悉数压下,面上波澜不惊,“为何要杀她?”
青年嗤笑一声:“杀天下者‘万仙至尊’,缚天下者妖尊,仙家如何斗争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贫苦百姓只求食能果腹,可这妖女近几年施以厚重课税,四处敛财,闹得百姓民不聊生,不杀她杀谁?”
南棠薄纱下的脸已然铁青,她沉声辩道:“只有今年重税,也是为了北江水患!”
青年依旧不屑,“那也该杀,就算不杀,也得从那仙羽神宫里拽下来,让人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丑八怪!”
南棠终于发怒,朝着青年的屁股狠狠便是一脚!
这一脚灌了真气,普通仙门子弟都难以承受,更别说麻衣青年。
青年连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就飞了出去。窄巷的旁边恰好是济粮的粥铺,只见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墙外轰一声撞了出来,瞬间锅打汤飞,人仰马翻,黄土漫天!
难民排了长长一串,眼看着续命的粥撒了一地,反应快些的还能扑上前在地上捧起点米渣,后面些的妇孺老弱只能哭嚎着大骂,是谁干的好事。
粥铺的墙被撞了个大洞,透过洞,众人只见一个一身玄衣的女仙家怒气冲冲地站在外头,手中长剑已然拔出,寒气森森。
凡人们瞬间偃旗息鼓,只好自认倒霉,心中却满是怨恨,可惜这些凡人谁也不敢将这跋扈的姑娘怎么样。
却说那个被南棠踹飞的麻衣男子,趴在地上呕了一口血后居然又站了起来,他满脸惊惧,嘴上却不依不饶:“你这羽人族的走狗!替妖女申辩也罢了,居然大庭广众也敢欺压民众!”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眉眼清秀的姑娘居然替羽人族说话,一时纷纷出口咒骂,几个胆大的老妇干脆扯着嗓子叫骂开来。
就在这时,从天际传来一阵清风,卷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枯叶扑向粥铺,将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麻衣青年裹了起来,紧接着一个极致温柔的女人声音远远传来:
“梦千酒,又在扮猪吃老虎?”
“是桐午!”众人惊喜,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这几年广施善行的散仙桐午,这粥铺就是她设的!
桐午一身白衣轻纱,脚踩碧剑御风而来,长长的水袖在空中一甩,落叶已经卷着梦千酒飘到了一处阁楼之上。
南棠远远地与桐午对视一眼,桐午朝她微微颔首,端的是落落大方。
南棠最是见不得这种半老徐娘惺惺作态,手指微紧,黑色长剑倏然飞出,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飞过,那柄黑剑已经冲向了桐午的门面。
谁知桐午一动不动,倒是被她‘救’回来的梦千酒嘿嘿一笑,两指一伸居然生生将黑剑夹在了当空,只听得‘嗡’一声,剑身嘶鸣,颓然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仙家脾气可真是火辣,道不同不相为谋便罢了,何必大打出手?”
南棠心中微动,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中居然有人身手如此了得,桐午她也听过其名,从前只当是个沽名钓誉的穷散仙,如今看来倒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至于这寂寂无名的梦千酒,更是深不可测。
南棠收回黑剑,脚下一点也飞至阁楼,然后朝桐午躬身一礼:“小女南棠,见过桐午仙师,早闻覆舟会盛名,愿代家父共攘羽人暴政!”
桐午含笑点头,梦千酒仰头哈哈大笑,似极喜欢南棠收放自如的劲儿,也秉持不打不相识地信义,冲南棠拱手道:“见过南棠姑娘,在下梦歌,表字千酒,敢问姑娘芳龄几……”
‘何’字没出口,三人脚下忽然一动,似有大军来袭。连向来从容镇定的桐午面上都是一冷,“是羽人族的‘良甲兵’在行军,几日前就有传闻,仙羽神宫的那位尊主知道了我们做的事。”
梦千酒冷哼一声:“这妖女想直接派兵镇压?果真阴险至极!”
桐午皱眉不语,南棠却知道自己从未下过这样的白痴军令,是谁有天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她‘闭关’时私调‘良甲兵’?
三人不敢耽搁,一路御剑飞出城郭,远远地就看见乌泱泱一片铁骑,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
梦千酒皱眉道:“为何没有一点讯息传来,这么大的一队人马居然到我们眼前才被发现!”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桐午放出灵鸟传讯,南棠看向千丈之外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黑袍男子,那张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透着森森寒意,似要讲这一城意图反叛的蝼蚁屠杀干净。
梦千酒拽了南棠一把:“走罢!几位仙长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等他们来民众早已经撤光了,留给这群畜生一个空城也无妨!不必和他们硬碰。”
南棠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缓缓而来的楼纵,扭头跟着梦千酒跳下了城楼。
铁骑卷起层层黄土,怪物似的随着大风扑向南海之极的这座小小城邦,谁都不知道穷凶极恶的羽人‘万仙至尊’之女——嗜血残暴的尊主居然亲自到了这里,甚至加入了这个看似荒唐却高手云集的‘覆舟会’。
或许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对于那个常年闭关的所谓‘父亲’,南棠心中并没有多少敬意,然而在面临绝对的威慑时,南棠为了自己的地位与性命,不得不选择抹杀掉这个毁她名声的东西。
南棠知道,父亲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所谓的‘天煞’——一个虚无缥缈,却始终桎梏着他成圣的枷锁!
梦千酒见南棠面色阴沉,一边全速奔逃一边说:“仙家不要慌张,这只是战术性转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兔吃,覆舟会欢迎您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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