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压于心底的悲伤就像是堤坝之内奔涌的河流，一旦打开了一个缺口，河水便会倾泻而出再难止歇。连周璃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她把这些郁结于胸的痛苦向林念倾诉出口时，自己的情绪已经彻底脱离了心防的束缚了。

她哭得像一个孩子，电话那头，那个比她还小三岁的男孩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窗外雨势转急，水滴撞击玻璃劈啪作响，耳畔传来他宁定而悠长的呼吸声，仿佛除此之外，天地之间再无余物。

周璃的哭声渐渐抑制住，哽咽委屈道：“林念，你在听吗？”

“我在。”林念轻声回答道。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平时你总是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但是这种时候，却会因为没能拯救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哭鼻子......”他笑了笑，温声道：“组长你真的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家伙啊。”

“老是叫我组长组长的，你连实习考核都没通过呢，怎么就那么自觉，把自己当成我手下的兵了？”

“我不管，反正实习考核也快到了，作为考核第一，我爱去哪组去哪组，爱当谁的兵就当谁的兵。”

这次周璃没有嘲讽他胡吹大气，而是轻哼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林念笑而不语，两人就这么沉默下来，一道聆听着这场疏狂的夜雨。

“其实仔细想想，哪怕是我们这些看似超乎常理的异能者，能做到的事情也是很有限的。”良久之后，林念轻声道。

“强大如我这两位师父，仍有无可奈何之时，区区一座监狱，就把他们一个困在了里面，一个困在了外面。若是万事皆在掌握——那就不是异能者了，而是神明。”

“所以啊，不要过分苛责自己，更不要妄图以凡人之身去完成神明的成就。就这件事情来说，你已经做到最好啦。”

“我......”周璃神色黯淡，半晌，咬牙道：“还没有结束，我会查出幕后那只推动此事的黑手，然后为他们报仇。”

“当然，”林念肯定道，“我们一起做这件事。”

周璃忽然感觉心漏跳了半拍，她抽了抽鼻子，伸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镇定的姿态道：“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但是，你要是敢把我哭鼻子的事情说出去就死定了，知道吗？”

听着电话对面周璃努力用提高音量的办法压住心虚的作态，林念有些忍俊不禁，强自压抑住笑声，咳嗽两声道：“谨遵组长命令！”

“行了，这么晚还不睡觉，明天当心被你师父暴揍！挂了，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林念躺在床上，深深舒了一口气，抛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照亮了他明暗不定的脸庞。

听完周璃今天遭遇的事情，他的心绪其实远没有电话里那般平静淡定，反倒如这秋夜的风雨晦暗不明。

自封魔领域觉醒以来，他的生活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也许自己本该是国内某家历史学术研究所年轻的学者，亦或是留校继续深造，之后顺其自然当一位大学老师......

那个光怪陆离的夜晚之前，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位玄奥神奇的异能者，为了守卫这个国度与无数邪祟妖魔战斗厮杀？

只是随着自身实力愈发强大，接触的异能者层次逐步提高，他才发现这群超越人类极限，甚至动辄呼风唤雨的强大异能者同样身处局限之中，甚至面对着比普通人更多的无奈。

人力有时而穷——作为局外之人，这般说辞自然足以说服自己，可若身在局中，将那对在异常事件中意外身亡的男女换作他，换作周璃......单是想一想就让他害怕得窒息，那种境地，他又该拿什么说服自己？

纷乱的思绪宛如浑浊的洪流在他的脑海中翻涌不休，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沉沉睡去。那些令他纠结不已的痛苦执念在梦境中忽然消失，林念感觉精神一清，浑身上下无比通畅。

他抬眼望向四周，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自己仿佛置身一片星空深处，被无数璀璨的星辰包围笼罩，四方天幕依次亮起青、白、黑、红四色华光，远方混沌中隐约浮现几个明灭不定的身影。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中抵达这片空间，来九号监狱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有过五六次类似的经历。

与一般梦境不同的是，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并且一切感受都无比清晰，梦醒之后，此间见闻更是如同刻入灵魂般难以忘却。

远处那些模糊的身影慢慢靠近，林念渐渐分辨出了杜雷司、罗敖两位师父的身形，接下来，老陆以及他在异调局认识的一众同事也依次浮现而出。众人身处一片黑暗迷雾之中，似乎在与什么东西激烈战斗。

杜雷司伸手一招，两条雄壮威严的雷电之龙咆哮升空，罗敖立于他身侧，双手残影幻灭，挥洒出一片天火般的弹幕狂潮！然而迷雾中的莫名存在只是随意点出一击，便将这些威势惊人的攻击消弭于无形！

林念心下大震，努力望向那片浓重的黑暗，忽然注意到迷雾之内的存在似乎不只一人。陆北辰低喝一声，脚步猛踏地面，整个人如飞天之龙般跃上半空，运足真气一拳轰向黑暗！

迷雾中陡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掌，正正接下了陆北辰雷霆般的重拳，反手一掌轰在他胸口，将他打得吐血倒飞出去！

虽说是梦境，不过一切实在过于真切，林念有心上去相助，却发现自己的视角被锁定在高空之中，只能旁观远方发生的一切。

下一刻，他的目光骤然一凝——自己的身影也在那片混沌中浮现，周璃也随之出现，就站在他的身旁。

那个虚幻的“林念”瞬间释放封魔领域，无形的领域扩张开来，压制了迷雾中诸多存在的力量波动，异调局众人一时间占据上风，将敌方打得节节败退。

突然，异变陡生！

一个身披玄色轻甲、身负双刀的蒙面武士从迷雾中一跃而出，一掌打向林念！他的掌心有玄奥晦涩的符文流光闪过，身上散发的力量波动顷刻间突破了封魔领域，一时间十数道各不相同的异能尽数轰向林念！

火焰、冰霜、烈光、诅咒......十数道异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各类属性，虚幻的“林念”悚然一惊，先天能力只能觉醒一种是数千年来异能界的共识，眼前这人为何能随意释放出如此之多的异能？

眼见众多异能光束及至身前，一道高挑纤柔的身影忽然挡在了林念身前，周璃墨云般的长发在劲风中狂舞，她伸出白皙的手掌挡向前方，目光冰冷，口中吐出一个御令般的字符！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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