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郎君见一娘子面貌美艳、身段风流,稍作打听知晓是沈家女后,都怀着心思目的,凑上来交谈。
沈氏背景乃是典型的山东士族。所谓士族,只有那些祖辈有人做过大官,名望很高,而且世代相传都做过大官的人,才能被承认入于士族阶层。沈氏近几代虽没落,但名声还在,乃是仅次于皇室李姓、萧、崔、谢、郑之后的一个,高门里最喜结亲的姓氏。
更何况,这位小娘子还长的如此美色冠长安,锦扇遮掩下,更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股欲说还休的韵味。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郎君们上前与小娘子攀谈并不稀奇,但却很稀奇地陡然听到有人唤沈娘子的闺名。
几人闻声看来,见说话者乃是萧世子,不由怔然。
女子闺名向来极为私密,除却自家人外,只有关系匪浅的外男可以知晓,虽说萧沈两家人比邻而居,两府间就隔了个墙,两家小辈自小玩闹着长大,萧衍知道沈家娘子闺名并不稀奇,但如今皆是成年男女,当众这样唤人,且还如此亲密的,实在太少。
萧衍是谁?先帝最宠爱的长女、文帝的嫡亲长姐嘉城长公主的亲儿子,皇帝的亲外甥,真能说是萧世子“妹妹”的,除萧家几位小娘子外,当下这里,仅有一个诚玉公主算得上一个,虽她是庶出。
萧世子怎能喊沈娘子为“蓁儿妹妹”?
他与她是什么关系?
众人朝萧衍与沈蓁蓁报以探究眼神。
沈蓁蓁如若知道自己刻意避锋芒反而更引得人注目,定会心中唾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她当下没有这些心思。
萧衍暧昧又勾人的“蓁儿妹妹啊”似平地惊雷,在她耳畔忽然炸开,她的五脏六腑都被炸地麻了一瞬,立刻想起前日——
雨后天晴,清月出云,皎皎月色撒人间。
在她的“静月轩”堂外,她同来客们告别。沈霁与崔恕在前走,他们一人拿着一小罐“碧琼液”和荷叶露,互相交流着按她交待的露与水的配比的煮茶办法,萧衍落在他们身后。
在她站在檐下目送二位背影时,萧衍从她身后出来,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说——”
她转头回望,月色如洗,镀一层银白在郎君清霜般的脸上,他睫如鸭羽,其下眸若深渊,在她对上他的眼神时,轻声一笑。
那笑声如钩,让她心神波动。
他躬身朝她,气息渐渐由远及近而来,虽不知他要做甚,但因先时推倒他使他撞伤的教训在,她并未伸手推他。而萧衍的脸近到与她的几近挨着,视线直直看进她眼,郎君声比夜风柔,温热拂于她面:“良工辛苦,着实不易。莫再给我送东西了。”
风吹翠竹沙沙,沈蓁蓁鼻尖是萧衍唇齿间绿茶的清香,垂挂的耳铛被捏在郎君两指里,萧衍手指落下,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耳,碰到她面颊,她心神恍惚,痒到不知所措,听郎君气音朝她:“蓁儿妹妹啊。”
“萧青辰!”警告声传来,萧衍仍旧看着她,答:“来了。”
月色下,郎君面容虚幻不似真,然眉目间涤荡无尽风流,与那若冰霜的冷傲极为不同,沈蓁蓁怔怔见他从眼前退离,再笑一声,翩翩然融于静夜。
蓁儿妹妹啊……
似叹似怨。
——两处场景在此刻互相重叠、融为一体,与近前的萧衍四目相对,像再一次遭遇毛笔尖扫过心腔般,沈蓁蓁面颊灿若芙蕖,缓缓出水,寸寸变红,灼灼绽开。
“表哥,这位娘子是谁?”
却说为何萧衍忽然找上沈蓁蓁,便是因这发问的李惜玥。
彼时李惜玥刨根究底地问萧衍为何受伤、何时受伤,萧衍被问到烦不胜烦,玩味地勾唇答她:“讨了人嫌,被人打的。”
话毕他甩袖就走,李惜玥却上前两步拦在他路中间,坚持不懈地探求真相:“伤你面上岂能是小事,谁人如此胆大?还请表哥告知我。”
“怎么?知道是谁,是要替我去教训教训?”萧衍话中带笑,笑中揶揄。
李惜玥迟疑一下,持着一种与萧衍非同寻常的身份答他:“有何不可。”
便是李惜玥这契而不舍关怀萧衍的心思,将萧衍推到了沈蓁蓁身边。
被人问身份,沈蓁蓁从萧衍脸上移开视线,见发问的小娘子眼里幽幽怨怨,分明是未及笄的打扮,神态却像极了发觉郎君风流韵事的怨妇般,沈蓁蓁神色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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