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寂静无声,气氛诡异。
强打起精神扫视车内一圈,黑衣人,即沈蓁蓁口中要去“做客”的萧家最尊贵的少主子,安国公世子萧衍,目光回落在近处的小娘子脸上。
侧颜妍丽的美人神色淡淡,车中灯火映照在她面上,她玉肌莹白,神态温润柔美。
他再上下扫视她通身,面貌、耳朵、脑袋、肩颈、腰身……腰侧垂挂一枚银香囊,外头镂空的纹样乃是桃花花瓣状。
哦,是她。
几人原是隔壁府中的那家人。
萧衍张了张唇,欲说什么,却见沈蓁蓁撇开脸,眼神不与他相触分毫,是一种嫌弃、警惕、疏离汇杂的姿态。
此刻沈蓁蓁心中岂止是有这几个情绪汇聚?
她有美色,正值好年华,被人贪婪打量的目光她是再熟悉不过。她当下深觉自己正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住,脊背发凉,浑身紧绷。
如此沉默中,郎君一反常态地笑着开口:“原是萧家亲戚,不知是萧家谁人?”
沈蓁蓁心中觉得此人未免打探地太多,面上不显烦躁,一派柔和地道:“是兰陵的远方表亲。”
萧家本出自兰陵郡,是一脉极庞大的士族,即使历经了几个朝代,当下也仍旧是一流高门,在兰陵的远房表亲何其多,她就是胡诌一个,对方也无法去求证。
只可惜她运气不佳,恰是当着当事人的面在攀亲戚。
心中道“长歪了”,萧衍看着沈蓁蓁佯作淡定饮茶的侧脸,眼底如淬霜雪,语气带着不明的玩味:“那便劳烦娘子将在下放在萧家……嗯,隔壁的沈府。”
“沈府”二字入耳,沈蓁蓁蓦地一口茶水呛喉,她抬袖掩面,将失态的咳声憋住,慌乱地想:莫非此人与叔父相识。
在她迷惑不解时,只觉得肩头陡然一沉,那郎君再支撑不住,突地倒在她身上。
沈蓁蓁如遭毒蛇终于咬上,“啊”一声尖叫脱口而出。她利落果断伸手,将搁在她肩头的脑袋无情地往反方向猛然一推。
只听“砰”一声巨响,那郎君重重地磕在了车厢门上。
众人皆是一惊,而后纷纷关心上沈蓁蓁——
沈夫人蹙紧眉头问:“蓁儿你可有事?”
沈霏霏不安道:“姐,姐,你肩上沾血了!”
沈约有些怕地:“姐,你往我这坐过来一些……”
头次遭逢此等骇人之事,先前压抑住的恐慌冒出头,即刻蔓延至四肢百骸,沈蓁蓁耳朵里嗡嗡作响,看向黑衣人慌张道:“他死了么?死了么?”
锦云青白着脸去探那人鼻息,随即摇了摇头,“应该只是昏迷而已。”
沈蓁蓁如释重负,闭目,抚胸,缓了下心绪,睁眼后目露决然,道:“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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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未歇,车轮压过长安城宽阔的永安大道上的青石板,辘辘前行。
一炷香后,牛车到达沈府大门。
沈家奴仆从大门的檐下纷纷进入雨幕中,相迎远道归来的大房主子们。
原先在大房伺候的奴仆们激动不已,其中一位年龄四五十岁的老嬷嬷热泪盈眶,看着被锦云牵下车的沈夫人,哽咽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终于归来,沈夫人眼眶变红,激动地握住贴身嬷嬷的手,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沈府隔壁的萧府正门大开,由内阔步行出几位锦衣华服的年轻郎君。
“实在不巧,表弟竟不在家中。姑父且留步。”
“姑父留步。”
“表姑父留步。”
“诸位殿下且慢走。“
一叠声儿的客气话落后,郎君们翻身上马,意气风发,身后数位华衣带刀侍卫相随。不顾城内道上不能疾驰的规定,他们策马扬鞭,马蹄溅起地上水珠,扬起瓣瓣落花。
沈蓁蓁闻声回头,不经意间闯入几位郎君的视野中。
骏马驰过,马上一人高声道:“何家女子貌美如斯?可称仙姿佚貌。”
另一人答:“该是沈家女是也!”
那人再道:“沈家……婚配否?”
“不知。”
踏踏马蹄声消失在雨里,安国公萧则望向浓浓黑夜,想及朝中几位皇子间的暗流涌动,不知是何意味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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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萧府北侧的一个偏僻小门被人敲响。
萧府奴仆开门后,发现一人浑身是血地倒在门外,再近一看,发现竟是自家世子!他连忙唤来人相助,合力将萧衍抬回府。闭门之前,该奴仆左右张望,不见任何人的踪迹,他摇了摇头,心生不解:他们世子从不由此门进出啊,今日可真是奇怪。
夜阑人静,斜风细雨不歇。
萧衍被奴仆们带回了他的“朝云院”,安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婢女们抱着熏香过的整洁衣衫、端着洗漱用的热水鱼贯而入;室内香炉里再度燃起香,檐角灯笼尽数被点燃;府医提着药箱脚步匆匆前来;得了消息的安国公亲自前来看望长子,见萧衍转醒,得知无大碍后,松开眉头离了“朝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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