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镖头并没有附应吴青的笑,他上下打量了吴青一番后,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只看台上。
吴青也不恼,笑眯眯道,
“这事于我很要紧,望李镖头体谅,不吝释疑。”
李镖头将茶杯置于身前的小几上,慢悠悠道,
“你是第三个来我问的。第一个,是李御史府上来人,声名高。第二个,是我一朋友,交情好。独你既没有高的声名,与我又没交情。于你很要紧?空手白话来问我,你算老几啊。”
本地人都不太好相处啊。心下叹了口气,吴青脸上的笑容收敛。
正这时,台上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引来满堂瞩目,再道,
“却说是越近民国,越见不着枣红旗,串铃马与千里镖,施氏镖局如何能例外?困顿亦如啊。尽管施海是倾尽家财,勉力维持着镖局,但时势如何能逆?唉,可叹施家镖局……”
说书先生一声喟叹中,李镖头突然地说道,
“十多年前的事了,南余三英,你可能没听过,但当年,断松手施海,靠一双手,打遍整个南余道无敌手。实际里,南余三英我都熟,我和施海还一起走过镖,现如今他竟然被唱到书里去了……你晓得施海后来怎么样了嘛?”
说的是说书先生话本里的人物。吴青只感觉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怎么答。
李镖头好像也没指望吴青会回答,他接着道,
“镖局歇业后,他去余江官署求了个差事,做了巡官,大侠做了十几年,却最终穿了差服,呵呵。负责招录巡官的署员也本不想招录他的,但他说他念过两年私塾,因而被录用,练了二十多年的武竟然不如念过两年的书……你念过书吗?”
“念过几年义工小学。”吴青冷着脸回。这是原主的学历。
“念过书好啊。”
李镖头喝了一大口茶,捏着空茶杯遥点了点说书先生,
“你瞧,施海就是念过书,家业垮了之后,才得以领了份官署差事,不像我,只能在茶馆里空耗时日。我想不通透,念书就总比练武更得用?我总觉得不该如此,当年靠一双拳,南余第一的施海,最终也要靠识字来讨生活——不该念过书总是更得用吧?”
他最后盯着吴青,
“要不这样吧,你作首诗与我听,我就有问必答,让我看看,念过书是不是总是更有用。”
吴青舔了舔嘴唇,又觉好笑,又觉荒唐,
“李镖头说笑了,才念过几年书哪里能作诗?”
吴青在旁拉一张空椅子来坐下,
“我凭依的又不是念过几年书,而况,我又不似李镖头,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到头来却只剩一肚子的自怨自艾,我没这满腔愁,作不出诗。”
“你……”
哎呦!
哗啦——
茶馆门口的吵闹打断了吴青和李镖头的针锋相对。
茶馆堂内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茶馆门口,正有一伙三个胳膊系着红带的精壮汉子往里闯,茶馆老板摔倒在桌椅堆中,哎呦哎呦地痛呼着,看门的伙计在搀扶他,张仔七趁乱跟了进来。
一副乱象。
闯进来的三人神色张狂,走路七拱八挒,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是打锣的。三人径直往吴青李镖头这边走来。
吴青想到张仔七曾说过李御史府上请托了不止一个帮社,找九守剑。闯进来的这三个打锣的,显然也是找李镖头问九守剑来了。
果不其然,闯门的三人走近了后,当中领头的黑衫青年就朝着李镖头弯腰拱手,自报家门,
“在下水工帮六爷麾下巡山汪大晏,问李镖头好,此番有事想咨询李镖头一下,可否借一步?”
本就被吴青调侃得心头火起的李镖头拍桌而起,桌上的物什震起寸余高,座下的椅子更是被直接带倒,他瞪着眼,
“怎么?看我会昌镖局垮了,我姓李的落魄了?怎么什么人都敢来老子面前打白话?”
李镖头身高六尺半,身材魁梧,面容更带凶恶,立起犹如黑熊,俯视着汪大晏三人,一时将三人镇住。
但随即汪大晏便直起腰,皮笑肉不笑道,
“李镖头稍安……你李镖头的会昌镖局垮了,可我等水工帮还没垮呢,我劝你头脑清醒点。”
声不高,调不尖,这平淡的话却好比一记巴掌扇在了李镖头脸上。
听了这番威胁,李镖头的怒气更增一分,他的目光在吴青和汪大晏三人身上来回巡视,但一想到水工帮的势力,最终勉强按捺住怒气,眯眼道,
“要不这样吧,你们三人和旁边那叫吴青的细伢子斗一场,末了谁站着,我就和谁‘借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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