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日薄西山,红霞尚满天。
沈琰如约而至,许氏规矩而迎,仍是冷清模样,较之先前无甚区别,可她分明察觉,沈琰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却并无恶意,一时不明所以。
不多时,得了消息的平姨娘欣然而至,虽身着素雅的衣裳,外覆简洁的白纱,可处处精致的面容却叫人看出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行礼问安之后规矩地立于一旁,只衣袂随风翻飞,隐约有几分朦胧。
待膳食上齐,平姨娘自发上前为沈琰和许氏布菜,二人喜欢的口味,菜式拿捏得分毫不差,还是下了功夫的。
沈灵筠却是疑惑,今日不是初一,亦不是十五,怎的沈琰突然来许氏的院落用晚膳了,要知道沈琰是不喜许氏的,如非必要,是断然不会踏入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沈灵筠鬼使神差地瞥了眼乖巧倚在许氏身旁的沈灵烟,心里莫名一咯噔。
“母亲。”
平姨娘刚给许氏布菜,沈灵烟就拉着平姨娘亲热地叫了一声“母亲”,伸手指了指自己跟前空空如也的白瓷碗,浑然不顾周围一干变了脸色的人,脆生生道:“母亲,烟儿也要,母亲给烟儿夹。”
沈灵烟是知道的,沈琰在的时候平姨娘一定会来许氏面前立规矩装面子,她倒要看看,她这个偏心偏到屁股眼的爹是不是连嗓子眼也偏了过去。
沈琰面色一变,怒喝道:“烟儿不许胡言!”沈琰再不喜欢许氏,在言官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宠妾灭妻。
沈琰的呵斥叫沈灵烟惊着,无邪的面上褪去笑意,眼眶一红,一瘪嘴,忙不迭地往许氏怀里钻去,好似告状道:“娘,爹凶,烟儿怕……”不敢去看沈琰凶神恶煞的脸,亦是不敢出言辩驳,却一直用眼睛去瞟面露惊慌的沈灵筠。
见状,沈琰顿时明白过来,但又实在偏心,心底暗叹一声,随即做出决断,佯装不知沈灵烟的小动作,继续出声呵斥:“烟儿,今日才夸你懂事,怎的这会又说起了胡话,日后可不许再如此了!”理所当然地闭口不谈沈灵筠。
闻言,面色煞白的平姨娘方才和缓了面色,却是不敢在造次,只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位置,夹起尾巴做人。沈灵筠亦是低了头,却难掩面上的得意,挑衅似的看了眼沈灵烟,可心下到底惊疑不定起来。
沈灵烟冷哼一声,却是不甘心,孤注一掷地投向许氏的怀抱,不由分说地嚎啕大哭起来,俏脸泪珠连连,说不出的委屈,却是忍不住拿眼睛去偷瞟沈琰,神色倔强却满含委屈,似在为自己辩驳,证明自己没错,也是在怪责沈琰偏心,伤害了自己。
沈琰被沈灵烟的眼神瞧得不自在,心下愧疚起来,可抬眼看向温柔无害的沈灵筠,不觉又好似瞧见大平氏正含笑望着自己,叫沈琰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斥责……
许氏见状冷笑一声,一边安抚着逐渐收了哭声的沈灵烟,一边抬眼看向沈琰,面色泠然,目露犀利,毫不畏惧地直视沈琰,有条不紊道:“老爷,你也知道烟儿是孩童心性,怎么会平白说出那等话?想也知道是旁人有意为之,那么妾身请问老爷,为何不找出始作俑者,却只骂了烟儿一人,如此可是公平?”积怨已久,终究是要爆发的。
许氏第一次发了主母的威风,不只为“蒙受不白之冤”的沈灵烟,也为自己,平姨娘挑战了她的底线,她不能忍。
瞧见许氏发威,沈灵烟总算放下心来,只在许氏怀里抽抽噎噎,要多可怜多可怜。
平姨娘眼皮一跳,与沈灵筠相视一眼,复又低头不语,只想降低存在感。
沈琰面色一尬,却自知理亏,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沈灵筠,只能和稀泥道:“夫人,左右是小事,过了也便过了,莫要再提了……”
“小事?”许氏斜昵一眼沈琰,面上皆是冷漠,分明是心死,一板一眼道:“若猖狂的贱妾要越过当家主母的身份去是小事,一府的嫡小姐不明不白被教唆又是小事,那老爷眼中,什么才是大事?”
话已至此,心知许氏不可能善了,沈琰略一犹豫,看了眼稍微露了慌张的沈灵筠,暗叹一九七,亦不再多加阻拦,“既如此,夫人你便看着处置吧。”话落,起身往外去,路过沈灵筠时,又是叹息,“筠儿,你长大明事理了,就莫要再胡闹了。”逐渐隐在黑夜里的身影,竟有几分沧桑落寞。
平姨娘自知难逃一劫,正要使出惯常伏低做小的把戏,就听得许氏不容置喙道:“平姨娘,既你不知自己的身份,这三个月便去佛堂思过吧,只盼你能想明白自己的身份。”
“是。”声线清冷,不带半分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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