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我一个卖果子,这些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可我一旦签了合同,把渠道供应链分出去,他们为了引流量会不断降低价格,随之降低成本,到头来,老乡还是没有钱赚。”
“他们的公司在不断扩张,把底层的商业系统破坏掉,资本烧得起,小本经营怎么办?他们用最低的价格吸引消费者对他们的平台趋之若鹜,养成了这样的消费习惯,那价格就是他们说了算。”
“梁先生,水果和粮食不一样,没有一种水果是非吃不可的,他们拿到了定价权,最后倒霉的只能是果农。”
梁先生点点头,十分八卦地问:“那老农民的电话……是咋回事儿?”
“哈?”
梁先生的神转折让李树很惊讶,他挑眉问:“我刚才说的这些,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你说的都对啊,我竟无法反驳嘛。”
梁先生搭上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小眼神儿。
“你是对的。”
位卑未敢忘忧国,你是对的。
李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着他的动作,那身20年没洗的行头泛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还真让粉丝说着了,我确实是广播电台出道的……”
李树大学期间做过一份兼职,就是那个学姐给他介绍的,是在广播电台当代班DJ,午夜场的点歌节目,基本没什么人听,也没什么人打电话点歌,有时候过于冷清,他还得拜托室友装个失意青年救救场。
那天半夜,他难得接到一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FM……广播电台,欢迎您的收听,请问您想点首什么歌?是送给谁呢?”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哭声。
“是信号不好吗?您那边怎么……”
“……一车苹果啊,全毁了,全毁了……”
李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个老乡,半夜开车运苹果,雨天路滑出了事故,车斗翻了,苹果摔烂了一地,再被雨水这么一浇,一年的收成,全白搭了。
老乡被困在了一段人迹罕至的公路上,只能在驾驶室里等待救援,一打开广播就听到了李树的节目,老乡越想越委屈,又无人可以倾诉,就忍不住打了这个电话。
“你具体位置在哪儿?人没事儿吗?有没有叫救护车……”
“人没事儿,可是果子全摔烂了,全烂了,一年啊,一年的辛苦钱啊。”
老乡一直在哭诉,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好像那一车的苹果比他的命还要值钱似的。
这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不会理解,不就是一车苹果吗?那能有几个钱?
可是李树理解,因为他从小就看着他爹娘种苹果卖苹果,其中的艰辛是非经历不能明白的,那对他们来讲真的是很值钱的东西了。
李树没有断掉连线,就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后来老乡点了一首郑智化的《水手》。
那首歌曲循环播放了一晚上。
天色越来越黑,可李树的眼里却闪着光:“你看他那么难过,可还是点了一首充满希望的歌。”
在受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长大以后,为了理想而努力
渐渐的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
……
“第二天,我给我老爹打了个电话,我问他收成怎么样,他跟我说好得不得了,多赚了多少多少钱,让我在学校别亏着自己……我那时候在电台吧,为了显得声音好听,还特意去学了学播音变声,所以——”
梁先生蓦地看向他。
李树深吸一口气,化作了眼里的雾:“这要是让我那个死要面子的老爹知道,他在儿子面前哭诉自己摔烂了一卡车的苹果还差点丢掉了小命儿,他还不得揍死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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