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床上,秋鸣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白天在校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宗门内竟会有这么多弟子,粗略估算一下足足五十上下。
既然如此,剑玄又为何非要千里迢迢跑到大理死抓着自己不放?
这其中因果,他实在理不清楚,想要放下却每每都会浮现脑海,弄得他心烦气躁。
左右没了困意,秋鸣便推开被子,起身来到木屋外面。
才刚踏出房门,秋鸣就撞见一位清丽女子向着这边走来,手里拿着一捆竹简,面露沉思之色,等到了近前才发现他。
“小师叔,”离妃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秋鸣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这般晚了还没睡?”
宗门后山幽静,她平日里习惯了夜晚来此思考问题,白天师公带来了一位小师叔,被人安排在此住下,她明明已经数次告诫自己,结果到头来还是将这事儿忘在了脑后,心中不由得有些气苦。
这十几年的习惯啊,到底该怎么改呀?
“拜见掌门,我……琐事想得多了些,实在是睡不着,便跑出来透透气。”秋鸣笑着答道,同时借着月光打量起眼前这位外掌门。
冰玄剑宗分有内外两部分。
剑玄的亲传弟子在内,原本只有一人,也就是秋鸣的师兄,视为一宗之主,所以被叫做宗主,听说他年轻时下山历练,正巧遇上外族士兵入境烧杀抢掠,一怒之下发狂般见到外族就杀,一路杀到了关外,又从关外京兆直杀到庆阳周边,最后还正面扛着追兵追杀,硬是带着一群妇孺绕回了南宋境内,脱力倒在了襄阳城里。
被他救回来的那群妇孺身份特殊,襄阳城守左右为难,幸好其中一位妇人出面定了话,让那些女子全部隐姓改名,跟着宗主回了山门住下,这才让南宋朝堂少去了一场闹剧,也让冰玄剑宗多出了一众女弟子,而负责掌管外面各项事宜的,便是眼前这位外掌门。
秋鸣能猜到那些妇孺的出身必和官家有关,想来自己那位师兄是把送往金国的皇家女子给抢了回来,这也或多或少地解释了为何那些女弟子容貌皆是十分出众,甚至有些称作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至于金国为何不发声问罪?
说出去谁信啊,更何况就算是信了,面皮也丢没了,哪还好意思提。
“夜里后山冷,小师叔内功修为尚浅,小心别受了风寒。”离妃琴以为他是初到这里,还没适应,便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出一声震天爆响,整个山门似乎都随之颤动,接着就听一人高声咒骂,距离隔得虽远,却依旧能够听得真切,“王八羔子的,老子辛辛苦苦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灵丹没出不说,你这煤炉还敢炸俺,我看你是真心活腻歪了!”
“这是……”秋鸣扭头看向离妃琴,却见她低头不语,圆润小巧的耳垂红得通透,洁白细腻的脖颈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粉红色。
不等秋鸣再开口追问,他就听见剑玄气急败坏的声音紧接着吼起,“兔崽子,让你习武,你偏要修道,让你娶妻生子,你他娘的整日里就知道求长生,问天途,好好好!现在还敢炸我宗门是吧?行!反正也找到备用的,今天老夫就发善心,亲手送你去三清那儿求道!”
吼声含恨而发,任谁都能听出这老家伙是动了真怒,离妃琴当即再顾不上秋鸣,将手中的竹简猛地塞进他手里,化作一道青光,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后山山林,随后又有几道青影从不同方向冲了过去。
“哈,还真是热闹,”何铁手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秋鸣身旁,嘴角微勾,“方才我看见洛姑娘一脸慌张地冲出门去,看来对那位宗主很是着紧,不知公子作何感想?”
伸指在何铁手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秋鸣见她不躲不闪,嘴中呼通连连,不禁好气又好笑地眯眼看向她,“疼就躲开,我又追不上你。”
见她又故意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秋鸣便不再理会,扭头准备回屋,何铁手不由得跺脚,跟了上去问道:“你不心疼?”
“好,我知道啦,我心疼。”秋鸣无语地抬起一只手拢住她的头,另一只手盖住她的额头,轻轻揉了几下,“好些了?”
“哎呀,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何铁手气得想要挠人,却是舍不得推开头上的手,撅起嘴站在原地小声嘀咕,“记得来的路上,你曾对我说身上已有婚约?”
“嗯,是啊。”秋鸣手上顿了顿,随即又揉了几下才放开。
“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这般好?”何铁手抬起头,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不是我的丫鬟侍女么?”秋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忽然见到她红了眼圈,眸子里又起了雾气,知道不能再逗,叹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一早装作君子,累得不能再累,索性现在被那老家伙给念叨得也逐渐想开了,既然花心,那就承认,没什么不光彩,可唯独不想负了任何人,我与芷若定下婚约,等她成年便去娶,若是以后她不愿我身边再有别人,那我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她旁边,所以在你这里,我不能给任何承诺,就算给了也是在骗你,你聪明得很,这些都能明白,只是你自己不想往坏了考虑,那我就把话说得明白些,也好让你想清楚,别傻傻将宝贵的年华浪费在我身上。”
听他说完这番肺腑之言,何铁手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哭也不闹,更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末了抬起头,夜里发亮的眸子紧盯着他,“她……若是同意,你也不会负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对么?”
秋鸣的眉头微蹙,“你这丫头,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儿,我有什么好的?”
“你别管,照实回答我就是了。”何铁手伸手捏住他的衣袖,微微晃荡着撒起娇。
看到她眼神里的希冀,秋鸣硬生生将侧开的头给拧了回来,轻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嗯。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只是眼底的黯淡被她收得很紧,没让人瞧出来,等到秋鸣离得远了,才对着他喊,“对啦,我现在没了铁钩,也就不能再叫何铁手了,已经改了名字,公子可要听清,我叫何惜娘,以后不要叫错啦。”
微笑着点头,秋鸣站在门前看着何惜娘缓缓离去,这才将房门轻轻关上。
那名字取得再直白不过。
古人常把家中的女儿称为娘子。
惜娘惜娘,便是想要自己的郎君珍惜她。
嘿!
秋鸣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端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
这样一想,他突然有些能够理解张无忌的苦恼了。
不过也有区别,那人是纯善被动,比自己这般心思不纯的人要好上太多。
后山闹腾了整整一夜,到了天明才堪堪熄了火,秋鸣没去打听事况,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依然还是打不过那老头儿。
打不过,到时候插不上嘴,就算帮忙说了也是白说。
等到剑玄派来人叫他过去,秋鸣这才发现老头子一晚苍老了十多岁,人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
“子儒,你听好,”这是剑玄第一次叫他的表字,神情也显得格外认真,“你那师兄算是彻底让我给养废了,以前还只是去道观里和那些牛鼻子谈玄,现在竟然妄想着要修仙渡劫,就连宗门外部的贵人临终前给订下的婚事也推得一干二净,妃琴算是白等了这十几年……”
提到离妃琴,剑玄苍白的脸色有往惨白变幻的趋势,话头顿了顿,好不容易才压下怒火,转头狐疑地看向秋鸣,“你和她真没什么?”
秋鸣听得一脑门子冷汗,“师父,昨日徒儿才和掌门相识,您这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为什么……”剑玄见小徒弟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这才摆手转移话题,“算了,应该是气话,你今天就开始和我习武,没有我同意,以后不许迈出后山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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