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山路算不得平缓。
才行至一半,秋鸣就已经腿抖气喘,好在有秦克虏在一旁照拂,这才没在峨嵋弟子面前丢了面皮。
等几人来到山顶大殿前,趁着贝锦仪进去禀报,秋鸣再也坚持不住,歪斜着身子靠在石柱上,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就说让你随我练武,你偏是不听,非要发疯读书,”秦克虏望着佳人身影进入殿内,这才扭头数落道:“取得了进士功名又怎样,命都差点搭进去,现在任谁看你都像是个药篓子。”
秋鸣没好气地翻起白眼,低声骂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没死都被你气死了。”
不等他们再继续争吵,贝锦仪从殿内探出头来,招呼着两人进去。
深吸一口气,秋鸣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这才随着贝锦仪进入大殿。
此刻午时刚过,阳光透窗而入,殿内情形一览无遗,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灭绝师太身旁的周芷若。
昔日的小女孩儿如今已隐隐能看出以后会是个美人胚子,俯着头的乖巧模样,少了以往的天真浪漫,多了几分不熟悉的淡雅。
挪开视线,扫见中间主位上坐着的女道人,秋鸣拉着秦克虏躬身施礼,道:“小子秋鸣,见过师太,这位是在下的至交,秦克虏。”
灭绝师太闻言微微颔首,随即缓缓睁开双眼,细细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后示意弟子拿来两个蒲团让他们在自己右手边坐下。
“你们俩的事情,我已听芷若说了,”灭绝师太亲手为两人一一倒上茶水,引得秋、秦二人略有惶恐,待他们情绪稳定下来,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周父亡故后,是武当张真人亲手将芷若托付于我代为照看,受人之托,自当尽心尽力才是,秋公子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以安我心?”
秋鸣暗道一声来了,直起身子抱拳,道:“小子不敢,师太要问,晚辈自然有问必答。”
“好,”灭绝师太眼中精光一闪,续道:“我见你有官府兵卒相随,想来已经考得功名,听秦公子口音,似是杭州一带人士,如此说来,你应是远行千里来寻芷若,我便认了你这份心诚,只是日后仕途难料,你如今又身居何职?”
“……晚辈如今只有功名在身,还未授予官职。”秋鸣脸色一暗,没想到第一个问题便如此犀利。
“师太,您有所不知……”秦克虏见情况不对,开口正准备帮忙解释,却被秋鸣抬手拦住,见他疑惑望来,只是摇头不语。
灭绝师太见秋鸣如此坦荡,心下不由生出几分好感,神色也不再咄咄逼人,温声道:“为人质谨不妄言,似士君子,你心性还不错,第二个问题,自打外族入关,无数英雄豪杰拼死而战,只求能够夺回故土,百姓更是终日北望,可惜朝堂懦弱,至今不敢北伐,官家又素来重文轻武,听信小人谗言,逼死一个又一个名将,秋公子倘若具备天人之资,怕是下场难免凄凉,芷若也不会有善果,若是庸人之资,我便不能将芷若予你,怎解?”
“你!”秦克虏腾地站起身,不顾秋鸣拉扯,面红耳赤地指着灭绝师太,到了最后却是颓然跌坐回去。
灭绝师太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秦克虏,冷笑道:“说到痛处了?倘若不是你秦家支脉行得端正,与那秦桧断得果决,在你进门之时,我就已经取了你性命。”
“师太,此间事情与他无关,”秋鸣双拳攥紧,直视灭绝师太,“我知芷若入了峨嵋派,身份已和以往不同,即使是封侯拜相,在您看来也不过尔尔,更何况正如您方才所说,锋芒毕露会遭人嫉恨,可若所有人都怕了,又怎么改变您所不齿的现状?至于芷若是否愿意陪我涉险,应由她自己做决定。”
“让她自己做决断?”灭绝师太闻言,不禁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瘦弱书生,“千里来寻,定不是要悔婚,你当真打算……”
秋鸣与抬起头来的周芷若对视一眼,笑道:“婚约虽不是儿戏,但若让一方突然承受多出来的风险,便是不公,自要让她重新作考量。”
此番话一出口,大殿内顷刻间静得落针可闻。
秦克虏一脸不解地看着好友,他深知这家伙为了那个诺言付出了多少,如今竟轻飘飘地将主动权让出去,简直难以言说此时的心情。
贝锦仪则是神色懊恼,担忧地看了一眼秋鸣,扭头望向师妹的眼神中满是歉意。
不过,周芷若此时根本没留意到这些,她只是泪眼婆娑地对着自己的鸣哥哥笑,曾经的不解与幽怨都在这笑容中烟消云散。
与其余人大受震动不同,灭绝师太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正当众人以为她打算询问第三个问题时,灭绝师太却忽然摇头,道:“我不能将芷若交给你。”
秦克虏一惊,再也忍不住内心怒火,首次在秋鸣面前暴露出他的另一面,寒声道:“灭绝师太,你若不说出让本帅满意的答案,即使峨嵋派的名声响彻武林,内中高手无数,我照样有千余种办法让你们灰飞烟灭。”
不是玩笑。
在他道出帅职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理由?很简单,”灭绝师太被一个晚辈威胁,竟出奇地没有动怒,平静地看向秋鸣,答道:“你走的路,有那位官家在,永远不通。”
这句话算是大逆不道,但却让人无法反驳。
方才还气势逼人的秦克虏,霎时间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下来。
秋鸣感激地轻拍几下他的肩膀,对面如死灰的周芷若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随即扭头问道:“师太所言可谓是一针见血,晚辈着实佩服,亦不会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空话搪塞,但周老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一身功名也是托他之福,他老人家在世之时未能报答,所以这一诺之言,我必要完成。”
说完,秋鸣缓缓挺直上身,目光坚毅地看向灭绝师太,沉声道:“晚辈斗胆,请师太指点一二。”
看出来了么?
灭绝师太神色依旧淡漠,内心却是暗暗称赞,看他更是顺眼了些,便也不卖关子,开口道:“第三个问题,你可愿为了芷若,弃文从武?”
“原来如此,晚辈受教。”秋鸣说完,起身扭头便向外走。
秦克虏急忙追了上去,贝锦仪则担忧地看向小师妹,但见她不仅没有失落,反而向着师父跪拜道谢,到了嘴边的劝慰话语被硬生生吞回了肚中,茫然不知所措地想要问个明白,却也知此时还不是时候。
走到殿门口,秋鸣忽而转身,郑重道:“待到八年之后,芷若成年之时,晚辈必会再来正式提亲。”
“你倒是自信,”灭绝师太笑骂着戳穿他的小心思,“臭小子,若是想告诉芷若安心的话,那就别拖沓,早些时日过来也无妨。”
被人当面说破了心思,秋鸣咧嘴尴尬地笑了几声,随后与周芷若对视片刻,拉起欲言又止的秦克虏转身向山下走去。
还未走到山脚,秦克虏张口想要询问,却见秋鸣抢先道:“秦兄,小弟先行谢过你多日来的照顾,恐怕我没办法随你一同返回临安了。”
“你当真要弃文从武?”秦克虏沉默好一会儿,这才朗声笑道:“我知你性格,认定了便没法再劝,只是别忘了哥儿几个曾经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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