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快给我,我有办法进城了!”趁着对方一愣,赵震熟练地抽出了老汉的腰带。
三缠两绕之下,一个史上最简陋的十字架,就出现在了赵震手中。
“哈利路亚,把这四个字记住,待会我唱两句,一停顿,你们就跟着连唱两句。”
看着老汉和丫头迷惑的样子,赵震无奈,又小声哼唱了几遍,让他们赶快学会。
丫头还好,但李老汉显然五音不全,总是找不到调子,可此时夷人的大队已要走远。
没功夫再教,赵震拉着两人,举着要饭棍扎成的十字架,扯开嗓门唱道: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陆若汉举着十字架在前行走,曾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身边呆了三十年的老神父,如今已近七旬,虽然步伐依旧矫健,但是他的眉目间却满是疲倦之色。
没办法啊,自己力排众议、极力促成葡萄牙士兵北上登州,可是这二十七人,已经因为思乡对他诸多腹诽。
此时自己能做的,只有带他们出来布道,争取让他们把旺盛的精力消耗在对天主的虔诚之上。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肃穆而圣洁的赞美诗突然在队尾响起,引得弗朗机人纷纷停步,陆若汉也赶紧转过头去。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个只穿着内裤,满身肌肉,强壮得如同大卫的青年男子,捧着木枝扎成的十字架,抑扬顿挫地哼唱着希伯来语的赞美词。
初升太阳的光芒刺眼,陆若汉甚至有种穿越到受难日的错觉。
难道主来召唤自己了?
还好后面那两个“圣徒”帮他消除了恐惧,一个提着裤子的跑调老汉,一个抱着瓦罐的羞涩小姑娘。
从他们有些躲躲闪闪的眼光中,陆若汉瞬间就闻到了骗子的气息,于是笑呵呵地走过去问道:“这位先生,愿圣母保佑你,你唱的这首歌很像敝教的赞美诗,但为何我却未曾听过。”
废话,这首曲子是一百年后亨德尔做的,你若听过才是怪事。
赵震一脸肃容,语气铿锵地道:“在下曾遭建奴奴役,幸得一个鸟人引我平安渡海。我曾问他要什么回报,他只说让我打着十字架,把这首歌唱给他的信徒听。”
你们葡人来登州不就是为了向明人传教吗,对于自己这个自带干粮的明托,我就不信你能拒绝!
赵震虔诚地看向对方,陆若汉则似笑非笑地回应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对望着。
这个场面让李老汉揪起了心,他偏着头在丫头耳边低声说道:“人家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大个子是洋和尚上面前装神棍,我看这是要遭啊!”
沉默了大约五秒钟的光景,老神父微微一笑,突然就转身冲着弗朗机人吼道:
“绅士们,你们听到了吗,我们北上抗击鞑靼人的行为是上帝的旨意!让我们唱着主传下的赞美诗,一起走进城中接受异教的挑战吧!”
七十岁的陆若汉包含激情的演讲,点燃了葡萄牙人的热情,他们跟着赵震的歌声一起昂首走过了登州城门。
对于这些巡抚面前的红人,甚至有些还是他们的火铳教官,守门士兵自不敢拦,纷纷退在两边,李老汉经过时还忍不住瞟了他们一眼。
眼见有登州兵上来要抓自己,李老汉赶紧大声唱了一句:“哈拉路拉!”
游行队伍进了城就一直向东行进,赵震原以为这些教徒会和后世礼拜日一样,大家聚个会、唱个歌、然后吃个圣饼啥的。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去砸场子的。
在人山人海的慧照寺前,他们终于停住了脚步,那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庙会。
卖吃食的,捏糖人的,唱小曲的,打把势卖艺的在寺前挤得满满登登。
许多锦衣华服的公子、夫人们都在那里流连赏玩,一声声吆喝、叫好声让人根本听不见高台上的僧人在讲什么。
但若论人数最密集的地方,还是庙门口的施粥棚,里三层外三层挤得都是人,偶尔还有些争吵打架的,不断被持着木棍的小沙弥赶走。
赵震他们三人是无缘感受这份热闹了,陆若汉领着他们站在一个煎饼摊旁,一直直傻愣愣地唱着新学的哈利路亚。
葡萄牙人的嗓子都唱哑了,也不见半个明国人过来问道,还连累得旁边的煎饼摊小贩因此没了生意,不住拿着白眼瞟他们。
李老汉和丫头都空着肚子,早就嚎不动了,两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施粥棚子,丫头的嘴角还留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赵震也有点唱不动了。幸亏自己邻居是个教徒,见天在屋里放声歌唱,他才勉强会了这一首歌。
等会那帮葡萄牙人改唱别的歌,自己可就要露馅了。
“神父,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趁着歌曲间歇,赵震赶紧跑到刚才的老神父身边,指着慧照寺的牌匾道:“您是不是想趁着庙会人多,多给主整俩信徒?”
陆若汉在日本传了三十年教,在中国也呆了接近二十年,对于这种冷清早已司空见惯。
虽然没听明白对方这个整字是何意思,但是这个东方人分明一脸来献计的表情,只是猜测着说道:“正是,难道教友另有妙计?”
“你看哈,俺们明国人就愿意整点实惠的。皇上拜三清,那是为了长寿。女人拜观音,她是为了生儿子,农民拜土地公公吧,是为了风调雨顺多收粮食。你说为啥人和尚办庙会就能有这么多人,人家舍粥啊!你看咱要不也舍点啥,馅饼?烙饼?不行整点煎饼也行啊?”
赵震的眼神是那么清澈,语气是那么憨直,简直像极了当初刚跑外贸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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