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大没小!”顾笑梦轻斥了一声,随即向君黎道:“这是我女儿,名叫刺刺。”
君黎诧异万分,却也不好便此问些什么出来。
顾笑梦当然也看出他的疑惑,却只笑笑,便转头:“刺刺,人岂是可以乱叫的,该叫舅舅!”
刺刺啊了一声,改口道:“舅舅。”
君黎有点不知该如何回应。旁边程方愈已笑起来向顾笑梦道:“有你这么年轻的娘,还真是难办。”
“好了,这里人多。”滕莹笑道,“君黎一贯怕羞,瞧他话也不说。他也就和老爷亲,快些去见见老爷好叙话。”
顾笑梦应了,便向程方愈父子两个道了退,一行人一径去见顾世忠。
君黎固然在奇怪刺刺的来历,刺刺当然也在奇怪君黎的身份——“舅舅”,也即是说,这个青年道士,是自己母亲的兄弟了。但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她不免感到有些怪怪的,一路只是跟在后头不住打量他。
君黎从来不喜欢走在前面,若是可以,他倒希望走在最后。可惜他每放慢步子,刺刺必也放慢步子,便如恶作剧一般。他没办法,明知在被她用那双眼睛剥皮拆骨一般看着,也便只好让她看了。
顾世忠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外面的热闹,并不是听不到,只不过年纪大了,终究有点累,没了一一招呼的力气。他自己原也不主张将寿筵摆大,何况不是大寿,何必自找麻烦。
只可惜,这几年家业竟是做得大了,有些事情就逃不掉。
一行人走了过来时,老管家将将从顾世忠房里退出来,想是将上午的贺礼单子清了,一并给老爷过目。顾世忠只扫了眼,放在一边。说好了下午与晚上才是自己要好的亲戚朋友相聚,一早来的,反不过是些可有可无之辈。
房门开着,君黎远远地就望见了里头花白头发的老人。他只觉心里一酸,右手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紧。
老管家已经向顾笑梦等行了礼。顾世忠知是女儿来了,心头一喜。这个女儿自从嫁去了青龙谷就很少回来,一年见不到几次,办一次寿筵能见到女儿自然是最为开心的事情之一。不过这一回的顾笑梦并不似往日般撒娇,只是大踏步走进来,喊了一声爹,便道:“你看我带来了谁!”
顾世忠便笑:“必是刺刺。”从这语调里,君黎听得出刺刺在老人这里也十分受宠。
“刺刺是来了,不过还有呢?”顾笑梦笑道。
顾世忠已经看到了君黎。
他嘴唇忽地就一颤,好像要说什么,却竟说不出来,就这样看着他。君黎上前两步,俯身就叩了下去:“君黎见过义父!”
“君黎……”顾世忠微颤着矮身,将他一把搂住。“真是你……真是你……”
君黎不敢抬头。他听得出他话里的哽咽,那种因为欣喜而起的哽咽,半分不假。他一时竟也会想哭,因为他从没想过如许多年后的今日,这一家人见到自己竟没有半分怪责,从姐姐到嫂子到义父,竟都是真心待自己。当年的离开真的是对的吗?若可以再选择一次,又该如何?
“义父,我……我实在是……”
“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顾世忠似乎知晓他要说些什么,忙忙打断了他,平复了下情绪,起身将他肩膀一紧,大声道:“好,好,这真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贺礼了!”他便叫了君黎起来,要仔仔细细与他说话,甚或连一贯最疼的女儿、外孙女都顾不上了。
“爹,您这样未免太自私了嘛。”顾笑梦撒娇道。“我们也要与君黎聊聊天的呀!”
顾世忠便叫众人都坐了,又令人奉茶,一家子人便在房间里说起十几年来的日子。待到听得老道长过世,顾世忠也极是感慨伤怀,连连摇头道:“不料道长竟走得如此突然。”
午筵因开的是流水席,顾世忠令管家请众人自便。顾家要紧把式都在席上陪客,一边还是着人来请了好几次,到最后不得不让小少爷顾如飞过来喊了爷爷,说好多乡亲在等着,顾世忠这才起身。
“倒把如飞忘了。”顾笑梦笑说着也站起来。“君黎和我们一起先用饭吧?边吃边说也好。”
顾如飞显得并不高兴,打量了君黎好几眼。适才顾笑梦在外面让刺刺喊舅舅,他自然也瞧见了,因见几人都往外走了,他便拉住了刺刺,低声道:“表妹,那个人是哪来的?”
刺刺还没答他,倒是如飞的母亲滕莹回转身来,道:“是你爷爷往日里收的义子,今日来给你爷爷贺寿的,你回头记得喊声叔叔。”
“义子义子的,怎么都没见回来过!”顾如飞嘟囔着。“他也姓顾么?”
滕莹犹豫了下,“该是姓顾的吧……”
顾如飞便又不悦,“说是一个个都姓顾,没一个回来的,一飞还没吵明白算谁家的呢,这回又来一个。”
滕莹便沉了声道:“别说了!”往前看了看,君黎、顾笑梦和顾老爷应该都是没听见,只有留在最后的刺刺,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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