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呵呵傻笑两声:“陈大哥竟然将这等远大志向只称作是胡闹,倒真是令小弟我自愧不如啊。”
陈宁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又喝下一杯,柳文忽又叹口气道:“可惜陈大哥如此忠勇大义之人,竟被皇上猜忌,真是这天下的不幸啊!”
看着柳文大有越说越气的趋势,陈宁合上一只眼,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用空出的一只手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一刻,早已因醉意而使发簪束冠都滑脱到地上的陈宁摆着这一副调皮而邪魅的表情,那散落的长发披着一层淡淡的月光,忽而有一种神秘感迎面而来,柳文甚而觉得他眼前的这男子不是个人间应有的寻常人,在他现在的眼中,这恐怕是最符合“谪仙”一词的形象了。
这表情不过转瞬而逝,速度快到柳文都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陈宁依旧是笑着,闭着双眼轻轻摇着杯中的美酒,柔声道:“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被人落了口实,任谁都救不了你了。”
这些柳文当然也明白,他虽年轻,但也是当朝的学士。他知道这些话只能在豫王府中说,一旦迈出了豫王府的大门,也就等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尔虞我诈、善恶难辨的世界。
他现在想说,至少在这唯一安全的地方,他想把自己心中那些苦闷一吐为快,哪怕这些苦闷的亲历者实际上是眼前的这位谪仙。
他猛地凑近陈宁,皱着眉头一脸愤恨地问道:“难道陈大哥你都不会觉得委屈吗?”
那表情看起来受了委屈的不是陈宁,反而是他自己一般。
陈宁的笑容依旧没变,他没有回答柳文,而是抬头看向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他忽而开了口,那声音悠远而缥缈:“明月长空举,清风伴夜徨。月长何有尽,风起几时丧。传武伤人命,遗文乱众章。隐归风月里,身自化瑶光。”
没人知道他随口吟出的这一首诗是吟给谁听的,但柳文依旧明白了,他明白了陈宁那洒脱的外表下深深的无奈,他明白了那洒脱是真,那无奈也是真。
陈宁肩上扛着责任,那是先皇和豫王给他责任,那是皇上给他的责任,那是百姓给他的责任,那是太尉一职给他责任……他身上的责任太多太多了,多到一个如此洒脱而不入世俗的人,吟出的诗里也带着这么深深的无奈。
陈宁仰望着月亮,也许那亘古不变的存在,反而比他活得更自然潇洒呢?
他举起酒杯,遥遥对向夜空中的光芒,笑道:“这杯敬你。”随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一夜柳文又与陈宁说了许多话,但那些话的内容,大抵连柳文自己也没记住,唯独陈宁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和落寞,竟深深嵌入了柳文的心底。
次日一早,萧思君便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原本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时便清醒了过来,然而等他跑入位在角落的雪隐之中,却又吐不出来。
这么一来二去,折腾得浑身乏力,便又回到客房里,歪歪斜斜地倒在了榻上。
未过一刻的时间就听到有人敲响了房门,萧思君有气无力地道:“请进。”
那门“吱呀”一声打开,先进屋的是一双嵌着金线的绣鞋。
即便只是看到了脚,萧思君也知道来者一定是岳邦媛,毕竟这府中能穿着如此华贵的女性,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岳邦媛笑嘻嘻走到萧思君的身边道:“阿文啊,喝多了吧?来,我给你带来些解酒的汤药,你先起来喝了吧。”
萧思君这才看见岳邦媛手上端着的托盘,但他这时候是倒在榻上向上看的,也看不见托盘上面放了些什么。
本来他是想一股脑坐起来的,然而身子刚刚一动,那胃里的酒似乎就要逆流而上了一般,搞得他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结果直到岳邦媛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才缓缓坐起身来。
岳邦媛放好托盘,走回萧思君身边,坐到他的榻上,伸手理着萧思君睡乱的发丝,道:“野清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第一次喝酒还让你喝这么多,看看现在脸色还发白呢。”
原本岳邦媛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自从上了一趟真武山之后更是把萧思君当成了子侄辈照顾,有时行为动作上就越发的让人觉得出格。
实则岳邦媛比萧思君大了整整十岁,说起来正是姐姐不是姐姐,姑姑不是姑姑的年纪差距,这让萧思君很难单纯把她当成一个长辈看待,导致这时候多少有些尴尬,却又不好直言拒绝对方的好意。
岳邦媛看萧思君低着头,多少有些瑟缩,便笑着收回了手,道:“说起来,昨天的事情你还都记着吗?”
萧思君扭头看着岳邦媛,眨了眨眼睛,陈宁、岳邦媛这对夫妇是最后唯一没醉倒的人,按理说她不应该会问自己昨天的事情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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