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来打听事儿的。
开始后两年,刚下班的张世良被单位的几个后生从家里弄走,正上初中的张全胜被吓得整晚睡不着觉,杨二姊一夜夜的搂着他。按说张世良背景不复杂没什么大的历史问题,只怪他脾性不好,嘴里是非多,爱跟领导打个小报告啥的,往日里得罪下不少人,这时正好来寻机报复他。要报复他的人本事很大,把他在托克托老家当过一年保长的事情也给挖出来。贾奶奶更不得了,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杨二姊家里打探情报,她想在那个瞬息万变的当口,第一时间刺探到别人没有掌握的罪证,好立功表现,为自己的男人捞点政治油水。杨二姊的嘴向来如拉锁般严丝合缝,对她来说,乱世中闯进门的人本就吉凶难料,就像当年几个中国人带着日本人闯进她老娘娘家一样。时期,贾奶奶她没有成功刺探到一手消息,过后,大家继续一团和气地做着邻居。今天,她自觉心虚,进门后笑得很不自然,但还是笑出声来,她平时是个笑声特别爽朗的女人。
“他张大大,全胜这几天咋老看不见人呀?”她开门见山的一句话,准准地戳在杨二姊的心尖上。贾奶奶的男人贾爷爷和张世良是同时到单位的,认识年头不少,贾奶奶是从别的单位退休的,但两家做邻居多年,互相的情况很熟悉。贾奶奶性格外向,好逞强,嘴快眼快,心眼儿灵活。两个交过多次手的老太太,一个是闷葫芦,一个是响锣钗。响锣钗知道,等杨二姊自己开口说话比登天都难,得想办法引着她开口。她顺手拿起缝纫机上的半成品,冷眼观察着周围,嘴上三心二意地夸起来。“是不是又给孙女作好衣裳了?啧啧啧,看看这手巧的,还镶的桃花边儿,嬲了哇!”杨二姊当然是不会作声的,她本就不会敷衍人,只低头微微哼哧几下表示回应。机敏的小孙女张平平帮起腔来:“贾奶奶,我爸去单位个了,你有甚事让贾爷爷问他哇!”杨二姊一定对孙女的这几句搪塞很满意,但外表看不出来,她保持着始终不变的表情。
杨二姊心知肚明,贾奶奶眼下迫切想知道的是,张全胜惹下的事情到底有多大,这件事情时而有没有她发挥的空间。“他杨大大给巧嬬做的东西,她可稀罕了!那对对墩花枕巾越看越爱,谁来了都说这鸳鸯真喜人,尽打问是谁给锈的,巧嬬天天苫在枕头上,呵呵。”她又东拉西扯,在没有得到情报之前,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闷葫芦想明白她的来意后,就继续闷着,响锣钗只得跟个小女娃娃没话扯话半天,实在尴尬,再说这女娃也鬼,根本套不出甚话来。僵持半天,响锣钗悻悻地回到自己家的凉房,给贾爷爷弄午饭去了。
见她无功而返后,杨二姊才恨恨地咬着嘴唇说:“这个鬼精的女人!一有事儿就把她失脱出来啦!那阵儿,你爷爷下午让抓上走了,单位还没给说下个话,她就半夜三更跑到家里头,跟我假迷三道地可说了半天话,跟我打听家里头这那的,还问起你爷爷的妹妹咋死的。我半天才琢磨过来,她那是想从我这再打听点儿把柄出来了!你看她,多会都笑个嘻嘻地,那是个笑面虎!哼,人说人,‘嘴上长牙吃肉了,心上长牙吃人了!’”“……说起这个老婆儿,可是日恶,年轻那会儿生下过好几个娃娃,她不想要的,都闷在尿盆里捂死了!”原来两个女人间有过这么深的渊源,张平平听完贾奶奶的故事,立刻对她另眼相看,特别听到生孩子那些,脑子里马上显现出赤麻不溜的娃娃被扔在尿盆里的情景,让她毛骨悚然。她一边推着铁环一边想,这个贾奶奶,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原来心那么狠哪……自此,张平平在奶奶的影响下,对外表爽朗,内心狠辣的贾奶奶生出一份厌恶,再不跟她多说话。
贾奶奶走后,杨二姊停下手中的活,盯着缝纫机上的铁蝴蝶发起愁来。“哎,咋惹下这么个麻烦,可是咋弄呀?”张全胜这事儿啊,可真是粘到手上了。全包头也没几辆车,压住人的事儿更稀罕,公安局也只能是找单位商量,毕竟人和车都是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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