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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耀花了眼的白光,将所有景物模糊。
陶须公只觉得一阵眩晕。待回过神来,他敲敲自己的头——刚才喝了些小酒,一时脑子迷糊了,和一个自称叫原初的年轻人说了好些胡话,竟把自己年轻时候的秘密也不知不觉说了,还有诸如什么“回到过去”,挽回遗憾云云令人笑话的话。就在方才,好像还听到一只八哥在说话,声音就和年轻的女子一样娇嗔而好听。这也实在是太荒诞了吧?
睁开眼睛,他余光一瞥,先是看见了自己的手臂,不觉怔了——那不再是一双粗糙的枯竹节似的手,而是一双红彤彤的、圆润结实的手,一双只有健硕的少年才会有的手。
——这不可能,这是真的吗?
待再往周围看时,眼前的景物已然彻底变了。
青翠的山峦直接撞了满怀,低小的茅舍蜷缩在浓郁的树荫里。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被青苔润泽,老妇人坐在门口纳着鞋底,有农人口中叼着草棍,牵着水牛悠闲地走过。
“啊哟,这是我老家的村口啊!”
陶须公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疾步走过去,用手抚摸一棵高大的杨树,放眼四顾——树干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名字,那是他小时候与村里的顽童戏耍时刻上的。
“哎,这个地方的房子,二十年前就都拆掉啦,这棵树啊,也早就砍倒啦。”陶须公慨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曾经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热泪不知不觉爬上了眼眶。
陶须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下意识缓步往前走。心潮澎湃下,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终发足在山道上奔跑起来,浑然忘我。
他疾奔着穿过黄土夯实的小径,穿过重重茅屋,风声呼呼地从耳边掠过,地上的草叶被穿着草鞋的脚踩得沙沙作响,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鼻而来。
一只火红的小狐狸从草丛中钻出,紧跟着陶须公的步伐向前追去。
陶须公浑然不觉,他与一个个熟悉的邻人擦肩,与他们一一回头相视。他就像一只自由的野鹿般,奔驰在这林野间。
虽然精神矍铄,但毕竟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双腿酸软,腰也弯了。从前慢慢地走上几步,便要喘不上气来。这样无拘无束的瞬间,使陶须公浑然忘记了那不可思议的前因后果,彻底陶醉在变回一个少年的美妙中。
他终于扶着一棵大树停下来,按着膝盖喘气。那紧追不舍的小狐狸也停下来,打个滚,躲在了树后。
抬头看去,陶须公的目光陡然一凝——眼前郁郁葱葱的枝叶后,是几间茅舍,围绕着竹篱和碎石垒砌的院墙。
大门前褪色的春联和石阶上生者两棵荠草的裂缝唤醒他的记忆——这里是他少年时居住的老家,那几栋房子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拆毁了。
而一道石墙相隔的地方,柴枝钉成的大门虚掩着,院内火红的凌霄花开得犹似云霞——那正是范夫子办的村塾,他从前与蝶儿一同读书的地方。
被回忆牵引着,他缓步走了过去。自家的院门紧闭着——看看日头,大约正是清晨,这时节爹娘多半已在田中忙碌。他已是八十岁的人,二老早在三十年前便寿终正寝,安安稳稳走完了这一世,他也早忘了他们的面貌。
陶须公叹了口气,遗憾于不能再见见父母的音容。愣了一会,他转过身又走向了范夫子家村塾的大门,从那柴门的缝隙中向里眺望。
房门里传来零零落落的读书声,大约早课还没有开始。他望着院里的凌霄花发呆,突然见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那凌霄花丛后转了出来。十五六岁的秀美少女逡巡了一回,看到他连忙低下了头,唇角却依稀带着一分微笑。
是蝶儿——陶须公觉得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看着自己身上刚刚整理一新的衣裳,年少时的记忆变得愈发的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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