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
朱由检勒马,停在这座高大雄伟的青灰色关门之前。
明洪武十四年,中山王徐达奉命修永平、界岭等关,带兵到此地,以古榆关非控扼之要,于古榆关东六十里移建山海关,因其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
关城城垣周长十里,城高十四米,厚七米,关城历经洪武、成化、嘉靖、万历、天启五朝多次修筑,耗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前后用二百余年时间,建成了七城连环,万里长城一线穿的军事城防系统。
东门镇气势雄伟,因地处要隘,形势险要,又是万里长城东起第一关,故称“天下第一关“,朱由检当面,就分别建有靖边楼、牧营楼、镇东楼、临闾楼和威远堂,五座敌楼,一字排开,称为“五虎镇东“。
山海关的关城中心建有钟鼓楼,关城街巷呈棋盘式布局,城外四瓮城拱卫,形成重城并护之势,外层筑有罗城、翼城、卫城、哨城等。
而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严嵩手题的“天下第一关”五个大字下面木杆上吊着的一颗头颅。
“此何人颅也?”
随京营一同前来,曹变蛟早已晓得了这位少年的身份,果然如他预料的一般,正是此行出使朝鲜的正使,信王朱由检。
旁边的礼部侍郎温体仁、阳武侯薛濂、传旨太监刘若愚等,皆纷纷抬首以对。
然而,这挑在木杆上吊起来的头颅,早就是被腌过的了,且长发覆面,一时之间竟然难以认清。
“此乃前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头颅,传首九边至此。”
熊廷弼...几位知晓内情的人,不由得一阵唏嘘。
大明少有的能臣、直臣、干臣,却因为党争在诏狱里蹲了好几年,最后死了还不消停。
封疆之臣,失土固然该杀,可且不论更该杀的王化贞还好端端地活着,就拿熊廷弼来说,他做错了什么吗?
当时辽东真正掌权的王化贞平素不学习军略,好说大话,妄想投降后金的李永芳会做他的内应,一切事务如兵马、甲仗、粮草、营垒等都放置一边不加过问,而熊廷弼的山海关上却没有一兵一卒,只是有经略这么个虚名而已。
当时还是东林党大佬叶向高做首辅,他是王化贞成进士时的主考官,很偏向王化贞,处处压制熊廷弼。
没过多久,西平之围吃紧,王化贞相信中军孙得功的计策,发动了广宁的全部兵力,让孙得功和祖大寿前去作战,在平阳桥遭遇后金军,刚刚交锋,孙得功和祖大寿就临阵脱逃,祖大寿干脆撒丫子跑了好几百里到了辽东的海上补给基地——觉华岛。
王化贞平常把孙得功看作心腹,而孙得功想投降后金,把活捉王化贞作为自己的功劳,就诈称后金军已到城边,城中一时大乱,人各奔逃,王化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丢了广宁城,仓惶逃命。
在大凌河遇上了熊廷弼,熊廷弼微笑着说:“六万军队就可以把敌人一举荡平,到头来怎么样呢?“
王化贞惭愧无比,打算据守宁远和前屯,熊廷弼则认为辽东已经不可守,独自断后让王化贞带着老百姓入关。后来孙承宗以督师辅臣的身份接管辽东,才重新将放弃的土地通过筑城推进的手段一点点拿回来。
天启五年八月,熊廷弼以“失陷广宁罪“慷慨赴市,传首九边(辽东、蓟州、宣府、太原、大同、延绥、固原、宁夏、甘肃)。
而如今,正好是天启六年正月,熊廷弼的脑袋刚运到,天气寒冷,上面还带着冰碴子。
众人默然了片刻,朱由检一马当先,扬鞭道。
“走吧,天下第一关,久闻不如一见,想来鹿已经备好了。”
山海关总兵杨麒率领关门大小将佐,早已经在城门口恭迎,其中就有游击吴襄和他的儿子吴三桂。
朱由检头戴翼善冠,身着大红圆领衣袍,此衣袍在前胸、后背与左右两肩处装饰有四团龙,故称“衮龙袍”。他腰间斜斜地挎着一条玉带,脚蹬黑色皮靴,端地是少年风流,俊逸无比。
此时的朱由检,哪还有“小小哨骑”的样子?
吴三桂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就连听说了此事的他爹吴襄,也完全不知道该说儿子什么好了。
在理论上,大明的藩王固然管不了他们,可真要得罪了藩王,看看张居正的早年家庭经历就知道了,要不是张太岳乃是不世出的人杰,恐怕普通兵将被藩王弄死了,也就是真弄死了,上哪能跟超品亲王对抗呢?
驶入关门,尽管由于使团的到来,山海关关门内的将佐们,一定对山海关进行了一番形象清理,但映入眼帘的景象,还是让朱由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山海关不仅是一处关隘,更是一座小型城池,里面是有驻军的,而驻军们,把这座军事重镇,硬生生地给糟成了难民营兼垃圾场。
排水沟前,不知道是人类还是牲畜的尿液与粪便,冻得硬邦邦的,从远处看,宛如黄色的琥珀。
军营的营房中,到处都是生活垃圾,而在军士的责骂抽打下,随营的婆娘带着娃娃躲进木屋里,即便如此,仍有好奇的娃娃扒着房门或窗沿,看着这支陌生的队伍经过。
军士裹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或是羊皮袄,揣着手面色通红地冲他们行礼,身材多半是瘦削的,丝毫看不出“辽镇精兵”的样子。
而让朱由检觉得更加诡异的是,所有人都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完全就是熟视无睹。
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棉袍都往外漏着黑棉絮的士卒,冲到众人的马前,跪倒在地就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嚷。
“大人们!给小的们做个主吧!我们这些臭丘八,已经好几个月没拿到饷银了!过冬也没不发煤,全靠去山上捡柴禾过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眼见两旁营房的士卒们开始躁动不安了起来,山海关总兵杨麒连忙示意左右将佐行动。
装备精良、体型健壮的家丁们骑着高头大马,呵斥着山海关的辽兵,逼得他们连连后退。
就在有人要拉开马前哭诉的这名士卒时,朱由检忽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山海关当了多少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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