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安的耳朵在微风中轻轻地抖动了几下,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夕阳,直到一些细密的黑点忽然出现在视线中。
“危险!”
他惊恐地吼道,同时一巴掌把贝恩推开。
一支危险的箭与他们擦肩而过,锋利的箭镞射断了几根鬃毛,要不是他危急关头偏了一下脑袋,这玩意就会扎在他的脑门上。
贝恩闷哼着摔倒在悬崖边缘,半个身子虚搭在空中,只差半步就要从图腾柱的顶端跌落。
尽管看起来惊险至极,不过至少保住了性命。
贝恩呆滞地仰望着天空,黑压压的箭雨从天而降,就像宣告死亡的揭幕式。
“护住脖子!!!”
耳畔传来赛安惊恐的吼声,贝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觉得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巨力掀翻了他,让他彻底地滑落到悬崖之外。
“啊啊啊啊啊!!!!!”
好在他迟钝的大脑还能分辨出同伴的叮嘱,贝恩拼尽全力在空中调整坠落的姿势,然后惨叫着摔了下去。
把贝恩一蹄子踹下图腾柱,赛安咬紧牙关,只见他纵身一跃,接着一个利落的翻滚卸掉了坠地的力道。
耳朵里还残留着锐利的嗡嗡声,来不及后怕,赛安死死地拽住贝恩的蹄子拼命往后拖,一直拖到图腾柱的阴影里。
“准备好!”他紧紧地抓住贝恩的手,艰难地喘息着,“往左前方的阴影里跑,听我数!”
贝恩忍着剧痛点了点头,他痛苦撑起身子,颤抖着猫起腰,配合起同伴的动作。
赛安把后脑勺贴在柱子背面,他咬紧牙齿,拼命集中精神,汗水几乎要把他的后背打湿。
箭矢入木的声音不断,却越来越稀疏,他就这么默默地听着,数着。
直到十几秒过去,箭雨为之一缓。
就是现在!赛安的精神一凛,抓住了这个喘息的时机。
“快跑!”他冒险着丧命的风险探出半边身子,眼疾手快拔下一支箭,然后拽着贝恩拼命地向前奔跑。
两人毫无形象地滚入帐篷的阴影中,摔得四仰八叉,死里逃生的震撼感这才袭来,他们大口地喘气,心脏剧烈地震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膛。
两只小牛头人艰难地对视,他们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不过更多的则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贝恩这家伙眼圈都微微变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赛安没有嘲笑他,因为他估计自己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真难看……”
他抡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又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忍住哭鼻子的冲动,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可是,我们活下来了……”
贝恩忍着眼泪,拼命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家伙就这么瘫坐在地上,沉默了好久好久。
直到他们调整好了情绪,这才注意到赛安手中的那支箭。
这支箭和牛头人猎手们使用的箭有很大的不同,它的箭杆偏短,重量也稍轻一些,箭镞上有两枚残忍的倒钩,一看就不是狩猎所用。
赛安默默地问道,“有见过吗?”
贝恩端详了一会,摇了摇头。
“如果用它来打猎,每射出一箭就会报销掉一张完美的皮革,有经验的猎手不会犯这种错误。”
“这是用于作战的。”赛安语气沉重,“我们被袭击了,这是一场战争……”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箭杆随即发出了清脆的折断声。
“是半人马……”
贝恩嗓音沙哑,他艰难地询问道:“我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
赛安低沉下脑袋,思考了一会,然后狠狠一拳锤在地上,“我们回村子!不管是保护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必须要先回到村子!”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下,然后拍了拍手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贝恩伸出了手,“还站的起来吗?”
望着小赛安灰头土脸的样子,贝恩慌慌张张地揉了揉眼睛,又吸溜了两下鼻子,难看地笑了,“当然!”
他抓住同伴的手,艰难地站了起来,倔强地拍了拍屁股想要证明自己没事,结果疼得一趔趄,嘴角抽到了天上。
“唔……还是慢点走吧……”
贝恩痛苦地揉了揉屁股,扶着赛安的胳膊咬着牙直吸溜,顺便埋怨了一下同伴的重手重脚,“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落地……想想看确实挺疼的。
“话说回来,你也该锻炼一下敏捷了。”赛安勉强地笑了笑,“协调性太差的话,爬树都爬不好。”
“傻乎乎地一个劲练力气,最后只会变成一头蛮牛。”
“哦……”贝恩闷闷的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在赛安的搀扶下,他咬着牙往前走了几步,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忍着点吧。”见此情景,赛安叹了口气,“我还偷藏了瓶老爸的药酒在腰包里,待会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擦擦。”
贝恩却摇了摇头,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洼地。
“怎么扭扭捏捏的,难道是不好意思了?”
见状,赛安开玩笑地说道:“窝在泥巴里坑光着屁股打滚的时候怎么不见难为情?还是说你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小娜?”
“你怎么老喜欢提这些糟心事?”
贝恩翻了翻白眼,心说你当时不是也滚得挺开心的么?
然而他们却默契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只见贝恩默默地注视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场景,轻声问道:“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探求,于是赛安立刻明白了,他的同伴是在寻求一个何等困难的问题的答案。
赛安沉默了下来,小小的牛头人目光闪动。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贝恩默默地注视着远方,轻声念叨着伙伴说出的话,眼神逐渐变得悲伤。
“是啊。”小赛安叹了口气,艰难地说道:“因为这是战争。”
小贝恩不再言语了。
赛安发泄一样狠狠地锤了两下帐篷的木梁,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懦弱极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像一个虚伪的谎言家一样玩起了踢皮球的游戏。
但是一个更实际的问题忽然打断了他的自我厌恶。
感受着拳头上传来的些微疼痛,小赛安突然愣住了,他注意到了一点古怪。
牛头人的帐篷虽然很厚实,但它说到底也是皮革制成的,再加上木头框架……半人马为什么不纵火?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些杂种的确耍得一手好的灼热箭矢。
想到这里,小赛安忽然有些烦躁不安,因为他感觉他们就像牧场里的羊,牧羊人正挥舞着名为阴谋的长鞭一步一步把他们赶向羊圈。
回头看了眼发呆的贝恩,赛安欲言又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贝恩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注视着同伴的脸,神情里满是专注。
“你有想做的事情吧?”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轻声说道:“那就去做吧!”
贝恩认真地笑了,“我的脑筋不是很好,但是我永远会站在你的背后!”
永远吗?赛安想,那可真是相当昂贵的信任……
望着同伴的认真的表情,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于是他也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轻轻地向后瞥了一眼,刚才似乎有人在看向这边,不过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那股芒刺在背的感觉就消失了。
……
就在两个小牛头人搀扶着离开后的不久,随着土地一阵波动,隆起的泥土渐渐汇聚成人首马身的模样。
这位监视者刚才旁观了他们逃离的全过程,但他并没有痛下杀手。
隐藏在暗影中时,他并没有刻意去收敛他的恶意,这是一种自满,也是对自己隐匿技艺的炫耀,更是对对手赤裸裸的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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