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乃我一生最幸运之事。正因我留学国外,了解科学和西医,所以才更知道中医之伟大,尤其是在我们这等贫穷困苦之国度,有不可替代之作用。”
“后,应孔先生和萧龙友先生之邀,前来北平执教,愿以一身所学,传授学生,培养更多可济世安民之中医人才。”
“虽当局不断打压,筹措资金反弄得自身困顿不已,但亦从未悔过。我忘不了的是困苦的黎民百姓,还有当年送我们南下的那百名洋车夫。”
李可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瘦弱贫穷却始终笑着的那个年轻的洋车夫,那个不停催促他上车的穷苦人。
“唉……”李可无声地叹息一声。
左季云回顾自己这一生,他扭头看向李可:“废止旧医案后的这些年里,我一直想要查看到藏在海面下的那座冰山。”
“学中医,最基石的医理便是《黄帝内经》。可要学会治病,绝离不开仲景学说。我殚精竭虑十几年,似乎隐隐约约摸到了那海面下的东西了。”
“只是我没有时间了。”左季云面露苦涩,他对李可说:“李可,我知道你虽然不爱说话,不爱交际,但内心的倔强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我也知道你内心有迷茫,我的内心也有迷茫。学中医者,第一关,便是明理。最后一关,也是明理。终其一生,都在闯明理关。”
“先圣曾曰,‘朝闻道,夕死可以。’诚如是也。对于海面下的这座冰山,我只期盼你去发现了。我始终相信,只有你才能发现。”
李可内心动容:“先生。”
左季云抬手打断了李可,他说:“我……我早年留学,学习科学知识,早不信鬼神之说,亦不信前世来生。”
“但为了中医,为了一窥这冰山奥秘。我倒盼着有阴鬼地狱,我亦愿意待在阴诡之处,等着你来告知。哪怕是无间炼狱,亦无悔……”
左季云竟露出了笑:“你不要让我失望……毕竟……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亦不要让我在炼狱中,等待太久……”
李可紧紧抓着左季云先生的手,将其贴在自己额头,他低着头,不让左季云先生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两行滚烫热泪慢慢滑下。
左季云先生,辞世了。
他辞世之后,日寇逼迫更甚,孔伯华等先生本就勉力维持,现在更是举步维艰。为了维持学校开支,这些名医的家庭生活都渐变得困顿起来。
孔伯华先生更是无奈多次搬迁校址,可仍挡不住现实和暴权。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孔伯华先生不愿从贼,更不愿将半生心血拱手让于外贼。
遂,停办学校,静待时机。
北平国医学院,落下帷幕。
………………
李可醒来之后,早上去给病人诊治完,就一个人在发呆,眉心锁在一起,解不开来。
杨德贵见李可不愿意理他,他就自己出去追鸡撵狗,瞎逛去了。
到了快中午,赵焕章来到了他们村子。
“赵大夫。”李可站了起来。
“哎。”赵焕章走上前来,忙跟李可解释道:“你的信的事情查清楚了,特别抱歉,是大宝做事不周。”
“大宝当日确实把信拿过去了,但是他们工作组正好搬地方了,匆匆忙忙的,信就留在了乡政府的收发室。现在特意去找,才找到的。”
“好。”李可点点头,看向赵焕章,问:“赵大夫,你还记得你给我看的孔伯华医案吗?”
赵焕章问:“怎么了?”
李可有些犹豫地问:“孔先生……还好吗?”
“哦。”赵焕章点点头,面容稍有些沉重:“孔先生前年病了大半年,于当年十一月辞世了。”
李可一时怔忡。
赵焕章轻叹一声,说:“孔老临终留下遗嘱,说‘儿孙子弟,凡从我学业者,以后要各尽全力,为人民很好服务,以承我未竟之志。’”
“未竟之志……”李可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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