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甘棠进屋发现弋姝早已醒了。漆黑的双眸正直愣愣得盯着床顶发呆。
“公主?”甘棠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端着水盆搁在架子上。
弋姝扭过头,冲着她甜甜一笑,这才掀开被子起床。
她心里有些恍惚,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那男子到底是真实存在、有独立意识的“灵魂”,还是她自己分裂、幻想出的“意识”?但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更喜欢“梦境”中的那种可以敞开心扉畅谈、有人呵护的感觉。甚至,她开始有点上瘾。
这种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说不清。
“今儿天都没亮,斋堂就开始准备斋饭。王爷怕是要准备回去了。”甘棠将帕子拧干,轻柔地递给弋姝。
“想必昨日邰嬷嬷受伤回来,已将前因后果说清楚。这是贺家自己与人结怨,自然也怪不到王叔头上。”弋姝道。
贺家怕是也不敢说出西境王之事,这个闷亏只能自己咽下。
刚洗漱完毕,其莫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手里果然捧着一个大茶碗。
甘棠明显一愣,忙迎上去接过茶碗笑道:“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其莫你居然会煮早茶了?”
其莫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我难得帮你一下,你居然还取笑我?咱俩同为公主侍婢,我做顿早茶不也理所应当么?”
说罢,又偷偷瞄了眼弋姝。
只见弋姝正晃着两条小短腿,促狭地望着她。其莫心中一舒,知晓弋姝没有责怪她之意,忙献宝似的将茶碗端到她面前:“公主,快尝尝。”
弋姝也不客气,拿起勺子眨了眨眼:“若是不好吃,你这属下可就不合格了。”
其莫忙挺直身姿,拍着胸脯道:“保证合格。我这一大早起来,小火慢炖了大半个时辰呢。”
弋姝轻笑,心中对其莫手艺持保留态度。但她既然同意其莫留下,当然也得让她安心。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尝了一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茶汤香甜浓郁,枣子软糯适中,实在是超乎她想象!忍不住又尝了一口,却不小心被枣子烫得直吐舌头。
她一只小手在嘴前扇着,另一只小手指着甘棠笑道:“甘棠,咱们都被她骗了!她这手艺根本不输你,往日都让你做,定是偷懒!”
甘棠也跟着笑骂起来:“就是,我以为她当真不会做饭呢,竟白白被她被吃了这么多年!”
其莫故意摊了摊手,摆出一副委屈模样,心中却异常暖阳。
她知道,她可以留下了。
用过早茶,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韩墨突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小姝儿?今儿可得空下一局?”
弋姝捧着茶盏,小脑袋连连摇个不停:“方才吃撑了,现在脑子不活络!若此时下棋,尽被你占尽便宜。”
韩墨大笑,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这是什么理论?”
弋姝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医者,这都不明白?吃完东西,血液要集中力量得去消化食物;这脑部供血减少,可不就不活络了?”
韩墨侧望着她,当真安静地想了一会。笑道:“你说的虽然没经过证实,但好像也有些道理……”
弋姝嘟着唇,哼哼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本来就是。”
韩墨望着她红润如樱的小嘴唇,忍不住发愣。一瞬尴尬后,忙转过目光轻笑:“我今日午后可就要回城了,以后再找小姝儿可没这么方便。当真不陪我下一局?”
“好好,陪你下就是了。”弋姝放在茶盏,对他有些无奈。
两人摆开阵势,不一会儿弋姝便眉头轻蹙。韩墨当真是位学棋天才,那几个很刁钻的定式,她只摆过一次韩墨竟记下了。
“小姝儿?我这可吃你一大片了喽!”韩墨微笑说着,甚是轻松得意。
弋姝举着棋子,有些赌气道:“急什么?”
凭她的棋力,原本就不是韩墨对手。先前不过是仗着几手他没见过的棋路罢了。如今被他窥去大半,再与他对弈自然十分吃力。
韩墨也不当真不急,招呼甘棠泡了杯茶,竟自顾自品尝起来。
“听说,王爷回京后,要接你回宫?”韩墨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问道。
“回宫有什么意思?王叔答应为我请旨立府的,就是不知能不能成。”弋姝望着棋盘,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韩墨心中突然一紧,面上却依旧笑道:“你若真能立府,日后找你对弈倒是比入宫方便。只是不知公主府欢不欢迎我这一介布衣?”
弋姝目光依旧锁在棋局之上,随口应道:“不欢迎,你就不去了?我今日可没请你来,我这小禅院你还不是来去自如?”
韩墨顿时笑容灿烂起来。这话听着好似不满,实则是这小姑娘没把他当外人了。他突然有种感觉,好想她快些长大呀!
“啊,我想到了!”弋姝突然双眸流转,小手轻轻落下一子道:“这里!”
韩墨笑吟吟地望了眼棋局,又抬头望了望她飞扬的小脸。
确实是一招妙棋!
但他早已在其他地方悄然布下网,她便是撕开一角,这局,依旧逃不掉!
收官之时,两人一清点,弋姝输了七目。
“公主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呦。若能立府,可得给在下留个方便之门。”韩墨边收拾棋具,边悠悠道。
弋姝摆了摆小手:“八字还没一撇呢,王叔那日虽是一说,可到底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
韩墨轻笑:“王爷既然答应,此事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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