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工厂,正是晌午时光。
阳光暖洋洋,街上人来人往,喧嚣热闹。
空气里不再有铅味和油墨味,李根呼吸着,心情也变好许多。
不过,见到他之后,街上有些人悄悄避开。
这几天大家都在传,李氏印刷厂不仅仅只是遭了火灾。
更惹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根看在眼里,面无异色,神情自然。
他穿街过巷,在一个面摊前停下,看着面摊老板往锅里撂面片。
面摊老板见了李根,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笑脸:“先生,您来一碗?”
“不必了,刚吃过。”李根笑着答道。
原本厂子里给大家做饭的老妈子也被诡异失火吓跑了。
如今厂里大小猫三只,做饭全靠穷人孩子早当家的两个学徒工。
口味不好多要求,但至少自己做饭便宜些。
虽然很想当个有品质的吃货,但眼下是真正一分钱恨不得弄成两半花……
“你这是西北那边的做法吧?”
李根跟面摊老板搭话。
老板一听来了精神:“您真是识货,不怕跟您吹,镇子东头的郑老板隔三差五就到我这里来一碗,虽说郑老板素来关照同乡,但那也要我这一碗面扎实啊。”
李根面不改色点点头。
郑老板……
就是镇上几个大造纸厂的老板之一,也是他待会儿要去拜访的目标。
“别看郑老板家厨子是从关中省带过来的,其他东西不敢说,我这一碗面,比他强!郑老板来我这里不光吃面片,还有裤带面和麻食。”
老板说得高兴,但转而有点丧气。
他生意谈不上太好,东海省这边的人吃米多吃面少,本地人就算吃面也是切面条。
“下次我也试试你的手艺。”
李根同面摊老板再聊几句后告辞,继续朝纸厂郑老板家走去。
同是工厂老板,人家比他潇洒。
造纸厂里有专门的厂长盯着,郑老板作为东家并不需要常驻,多数时候都在自家大宅。
李氏印刷厂常年在郑家这边拿纸,双方也算是老合作关系。
虽然小李老板近来像是惹了瘟神,但郑老板还是亲自接待了他,没有把他打发去找厂长。
对方五十多岁模样,衣着华贵,神采焕发。
“贤侄啊,家里现在怎样了?”郑老板问道。
李根郑重答道:“大致已经收拾妥当,可以重新开工,机器没事,铅字、油墨、煤也都够用,就是纸张没剩下多少。”
郑老板打个哈哈:“纸张好说,贤侄要多少,去厂里拿便是,最近材料涨价了,我生意也不那么好做,但贤侄放心,我们还按照原先价格便是。”
李根苦笑:“叔,奥(我)现在一共奏(就)剩几十个银元了。”
郑老板听了这句话,没有表示生意不能做,而是愣了一下。
因为李根这句话,不是东海省这边口音,而是西北关中省那边的……
口音地道,甚至带着点乡音。
郑老板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听说你厂里人都跑求光了,奏算奥肯赊账给你,你也没人手赶工吧?”
说话间,他也换成关中话,而且说得又快又急,甚至有点含糊。
李根却对答如流:“紫(纸)先留在叔这里,奥去找其他人手,省城这么大,该能找到些乡里人帮忙。”
听他显然不可能是临时突击学习背诵的关中话,郑老板面色顿时柔和许多:
“你家里有关中人?奥听说你家是东海本地人啊。”
李根面不改色心不跳:“奥家先人是关中的,后来迁到东海这边来,奥爸想着尽可能融入这边……不过私底哈,乡音总是不敢忘的。”
语言天赋总算也有点用。
各地方言他精通十几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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