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第二天,越王山下的骚变和动静,才得以最终被平复下来。而在广府上城公室内苑之一——栖篁园内,身为南海公室嗣君的梁师盘;对着汇聚殿内的臣下,满脸寒霜的厉声咆哮道:“余差点儿下令封城戒严了。”
“这是何等的丢人现眼啊!”“当着东海一门的面,闹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变故。”“余难不成还要多谢诸位,为宗家留下最后一点体面不成?”“清正司、里行院,新京、京华两社等也就罢了,神襄卫又是什么状况?”
“枉费了公室广选各方良才异士,又不惜重权巨资厚待优养;以新锐之师而名列殿前司第一资序;换来就是如此的狼狈不堪!死伤数百,失踪数十,收容和监押的几乎损失殆尽;众多奇物、异材,因此不知下落?”
“梁勃固啊梁勃固,你可真是好样的很!先前口口声声说得好听,务必确保事情周全万无一失;结果呢?你将东海家的那位,连同陪臣一起丢在了里头,自己当先逃脱出来!若有个万一,那就是泼天的大祸事了!”
“本家自开藩百年以来,还未曾发生过,让一位公室少主,无端横死在广府境内的噩耗。若非他吉人天相,自有一番保全手段。再加上困在内里的军士,拼死奋战坚守待援。你此刻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前来见余,”
“更别说你们这些人。”梁师盘又冷冷看向其他人道:“平日里口口声声说事关重大,却不知道在其中暗藏了多少手尾,余使人过问起一二,就竭尽所能的推脱,含糊其实。现今怎么都这么实诚了,真当余是阀子!”
“为今之计,余不想听更多的辩解和托词了,只想看到你们竭尽所能、亡羊补牢的行举,将这桩变乱的因由,给本家挖出来;在主父归还之前,将大部分的事态,平复在广府境内。不若的话,就借尔人头一用吧?”
“就算主父事后问责起来,余也可以当做是,对东海家门的有所交代……”说到这里,他激烈的喘了几口气:“都滚出去做事吧!但指挥使梁勃固以下,暂且去职停用,当值的神襄卫上下,也要接受审查和问责过关!”
待到众人都退下之后,仅有几名亲信去而复还;梁师盘的愤怒眼神也变得森冷;“究竟是谁,居然可以穿透,神襄卫的重重防护,在洞山中造出如此之大的变乱。那可是主父亲自过问,国老一手督办的重大干系!”
“梁勃固此人,并非无能之辈,此时此刻,余借机令他戴罪反省,也不过是一时权宜手段。余需要更多的凭据和证明,才能让尔等名正言顺的在神襄卫,乃至殿前司更进一步;东海家的态度和口风,就尤为要紧了。”
“还有东海家先前送来的供状,如今的广州府门下,都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货色,区区的一个镇城司马队,就敢勾连外道,窥探东海少君的行踪?这是谁人给出的底气和凭仗?真当余如今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了?”
“余的前脚才招待过通海家,后脚就有人借机生事,这是处心积虑,要给余上眼药么?还是那些人等,自觉主父不在,就能在余的监领下,肆意妄为了。去查,狠狠地查,把广州府内外都翻出来,仔仔细细的查清。”
“就算是主父日后要追问,余也能替你们担着,”紧接着,他又有些烦躁的踱走了几圈,露出坚决而毅然的神情道:“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余也顾不得再韬光养晦了,这次有东海家为见证,义理当在吾辈手中。”
“就算有所冒犯国老,或是主父身侧那些道师、尊者,也顾不上更多的了;把尔等往日收集到的凭据和罪证,都借机一兵放出来吧!正好接着这场风潮,办成令人难以质地的重大干系牵连,就算大妃也要令其避嫌。”
“尚君长,你负责草拟一份详备的章程,具列足以告知的前因后果,连同内府筹办一份压惊/问安的厚礼,送到清游苑去;好教那位远宗宽心,因此少有芥蒂才好”他的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出些许的嘈杂和稚气惊呼声。
“混账,谁敢……”勃然作色的梁师盘,突然看见被内侍带进来的娇小身影,却是一名垂髻环发的小女孩;随即就变成满脸的宠溺和无奈:“颦宝啊颦宝,余交代过多次了,臣下们闭门议事之时,莫要轻易打扰和擅闯。”
好容易将女孩儿哄走之后,冷下脸来的梁师盘对着墙角,一名毫不起眼的内侍道:“马上去查,是谁人暗中教唆和挑动她,在此时此刻突然闯上门来的;再将她平日走得近的一应侍奉人等,都逐个拿下好生的审问。”
而在这处内殿再度安静下来之后。梁师盘却是对着偌大墙面上,所描绘的公室海内图版;以及被重点标注出三大支/次级公室的领域,五大镇候的势力范围,二十七家藩伯邦君的封土,充满倦怠而自嘲连连冷笑数声。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年他身为公室的嗣君,甚至还没有这些旁支、远宗和外姓藩家;更得那位主父大王的欢心和亲近。只是按照某种约定俗成的惯性,缺少对付嗣君的正统名分,而只能零敲碎打的动摇根基。
片刻之后,当公室所属的南宣徽院,检视内外进奉名物的掌典官,也是负责对接东海公室的梁博文;给引到了偏殿的小阁中时。梁师盘已恢复日常那种,富态漫散而温厚亲和、少有威胁的做派,对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如何,你可是当场所见,东海分家那位出手了吧?当时,可有什么说道和神异之处?……速速与孤道来才好……”随着嗣君兴趣盎然的追问连连,梁博文也像随之心驰神往,回到了昨天血肉横飞、厮杀争乱的惨烈现场。
作为留在东海世子身边的外臣,他自然也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同时,也别无选择被裹挟其中,随之且战且走退到了最近那处楼台前。但好在这段距离内堪称是有惊无险,就连跟着他们的十数人等也别无损失。
只是在乱斗中不幸摔倒、拌翻;或是被激斗的碎屑、气浪和余波波及,多少受了一些皮外伤,或是跌打肿痛而已。而其间最严重的的伤害,居然是有人被楼台内射出的一支箭矢,绷断的半截箭簇正中大腿大出血不止。
但很快就被包扎止住,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而后,顽固据守楼内的那些卫士,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最大威胁。就算被意外掀开了大门之后,这些汇聚起来的卫士,依旧从上层梯道中持刀举盾,举弓搭弩欲意驱逐他们。
就算是梁博文主动报出南宣徽院的官身,以及受命于公室嗣君的名头;这些过于坚守职责的卫士,依旧是无动于衷;反是主动据盾如墙推进,呼喝着将他们反推门外。此时此刻,那位东海少君已十分不耐的再度出手。
几乎没人看见他怎么动手,也没人看清他做了什么;只是轻轻的口念一个“定”,那些阵列在狭窄的梯道间,低吼层层推进的卫士,就突然僵直和定住了。然后,他又喊了一声“倒”,瞬间这些卫士就成排呈现应声瘫倒。
因此不多久之后,他们就轻易的彻底控制住,这处五重楼层的台垒;更有人合力堵塞封闭了,下方无疑可以出入的门户;然后操纵起其中暗藏的木单弩,擘张弩和床子弩;攒射和驱逐其那些流窜到附近的异类、兽鬼。
而东海少君及其扈从、卫士,更是控住了顶层布设的炮位;开始对着远处厮杀争斗中的乱局,像模像样的轮番射击不休。直到外援的抵达,依旧还在炮声隆隆的响彻一时。而在其间更是吸引了好些盘旋的蝠怪、异鸟。
或是若干善于攀爬和弹跳的异怪,缘着墙体、石壁和钟乳石柱,争相跃上这处台垒,扑向顶端的炮位。然后,就听那位少君时不时喊出“定”,就骤然争相坠落触底;就算偶尔落在了楼顶上,也被快被斩杀、劈死一空。
偶然间,梁博文还能听到那位少君,冷不防喊出一声“爆”;然后,那只在当场异类之间,左冲右突、横行无忌,践踏、碾压无数的巨甲兽,硕大躯干上突然间就连环炸开、掀起成片血肉和甲壳,而重重的翻倒向一侧。
因此,就在各支外来的援军,冲入场内开始扫荡和绞杀;而各处据守的台垒,几乎都多有伤亡,甚至因为被顶层突入,出现了全灭的惨烈下场。唯有东海少君为首的这处台垒几乎毫发无伤,除了昏倒一地的楼内守卫。
而散落在这处台垒附近,密密麻麻、层叠梯次的异怪、兽鬼尸体,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吸引力,将它们本能的汇聚过来;又被轰碎、打烂和斩杀、烧死在当场一般。更令绝大多数的援军见之色变。
然而,听到这里的梁师盘,却忍不禁抓住一点关键,而打断道:“你是说,他疑似在夷州附近出现的秘境中,得到了超乎寻常的际遇,而获得了所谓的言灵之术?可以积蓄平日的观想心念,而在关键时刻化虚为真?”
“下臣以为,远不止如此,似乎还有其他一些,不足外人道也的功效。”梁博文低眉顺眼的回答道:“只是卑臣旁敲侧击之下,那位少君虽有提及,但更多是语焉不详,并未想要深入开释,卑臣也委实不敢更多逾越。”
“如此甚好,你做的很对,今后来日方长,且不急于这一时。”梁师盘赞许的点点头道:“他既然露出了这些端倪,有愿对你漏出口风,这最不济也是,初步的信赖和直诚,还需你好生维护,千万要守口缄默再三了。”
“此外,尚有一事,需得秉明君上。”梁博文当即受宠若惊,却犹豫再三的补充道:“事关……可能存在的内奸嫌疑,下臣至今不敢对别处言说,唯有坦然于君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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